修铭还是正经不起来了。
“你渲染了半响,结果只是......嘬一口?”
王轩兰多云转阴。“亏你还是我认识的最深邃的物外灵,这只是一个有象征意义的动作,一个开始的锚点~!”
“我知道,那你用这如此反差的动作,是不是因为你的虚荣骄傲?还有为什么你物外的投射会又小了一圈?
你是在卖萌,还是物性已然变化如此?
这事我早就想问了,你做五名时个头是不是比现在高,你是不是在越来越矮?”
修铭一本正经,又极为松弛。他心里的某个不详的猜测,让他决定刺激一下这具温暖的尸体。
“啊啊啊啊~!!修铭大混蛋~!”王轩兰似是被戳到了痛处,晴雨表当下便破了表。
她悍然撕毁物外灵不可动手的隐藏协议,亮着小虎牙便冲了过来,势必要让这议堂里第一次见见血。
王轩兰的动作谈不上快,与物相内最大速度持有者南冀秭三,最多只有能有其五分之一。
但修铭几乎没有速度,他慢动作反应躲不开一切应有的攻击。
在这自己一力导致的祸乱中,修铭忽然怀念起那条只会咕咕叫的鱼。
呵~说不过,就动嘴小女子也~
然而,意外横生。
一只修长的手,按在王轩兰比常人略高一截的光洁脑门上,这人比王轩兰高上许多。
她仗着手长脚长,轻松躲避了王轩兰的挠腹掏心。
王轩兰不得寸进,脑袋上的雏角闪烁了几下,然后王轩兰无力的垂下手臂,像是失去了意气,变成另外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是不是刺激过了?修铭暗自怀疑道。
“娟儿,你醒啦。先放手吧,这位小姐就是脆皮软馅。咬不死人的~”修铭先是舒了一口气,不过娟儿背对着他,他看不见娟儿神情于是提醒道。
娟儿一醒来,修铭忽然就多了一股强烈的安全感。
身为已经签署过自然契约的伴侣,施娟儿她才是这着诸般浮相行事的最大底气,修铭自觉牙口不好,只能吃一些精制的顺口软饭。
如果说南冀秭三触摸的仅仅是物相速度的上限,施娟儿就是在速度稍逊一筹中,同时接近物相自然破坏力的上限,她的号刀更能短暂超越物相形梏。
五名城的路,各有差异。
即便是五名的路四,也有着各自的所重,并不能随意突破这层极限。
斑斓时空里身有所重者,便需慎动,蝴蝶都能牵一发动全身,何况天地自然的基石。
像是施娟儿、这一战过后的南冀秭三,已经是时空中强大单体存在的某种极限,是形与相的极致调和。
在这之外,就是物外底蕴,那本身也是论外。
王轩兰打不过了施娟儿,三个她绑在一起好像也打不过。
嘴皮子上耍不过就算了,情场上还失意,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模样看得小姐直生气。
要知道她来的也不晚啊,怎么忽然间就没了插足的空间。
这婆娘,怎么敢这样的护食?王轩兰的怨念化作实质,发着黑烟。
施娟儿一看,赶紧松开手后退一步。感觉会被传染失败或者不断变小的特质,还是拉开一点距离稳妥。
“修铭,你们说的话,我大概听到了一半。
既然王轩兰有了与天地接驳的动作,以她的底蕴特性,这急病已经变成缓疾。
王轩兰所提的第三个问题,应该就是方向问题了吧?
八向合一,合的到底是什么向?”
施娟儿张冠李戴,抢了王轩兰可能会说的话。
同时施娟儿朝着修铭偷偷眨了眨眼睛。
自从那场梦之后,他们之间就多了一种说不明的默契。
她现在的做法是在配合修铭,一起欺负王轩兰,这竟然都是为了她好。
总有一些个头明明不高的人,以为天地厉疾皆归自己,或许想着以身清账。
可她或许忘了,天塌下来时,总归是个体更高的人先去抵住那片天。以前或许是那王轩骄,现在反正不应该只是那王轩兰。
现在修铭娟儿的行为,也是在让她明白,她王轩兰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重要。
超凡灵只是局部超凡,大量被人性与认知所限的凡,也是他们无法或缺的根本。
个体有其局限性,也才有认知、所见的路径。
以防止她也有钻牛角尖的可能性,这都是爱啊,父爱~咳咳。
修铭无法左右人心,只能这样的慢慢引导。
哪怕猜错了也不要紧,因为他做的很开心。
王轩兰忽然低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她忽然伸手抓住了后退的娟儿。
在娟儿摸不着头脑时,修铭忽然感到背后有一阵阴风。
他的余光中,看到了一个精致的娃娃带着笑脸向他靠近。
没等他细想,他的手臂上忽然传来了一阵从未感知过的剧痛。
他的意识迅速模糊,修铭感到不解。
他的身体是一具相对剥离的形相,他本来应该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的啊!为什么?
修铭手臂上挂着的脑袋,正是刚刚七业果树小号王轩兰。
这是一次声东击西。
小小姐的牙齿深深地嵌入了修铭的手臂,两颗虎牙好像成了毒蛇之牙,伴随着她头顶更圆润的一根兽角晦明变化着,一种特殊的物质逐渐被注入修铭的形相之中。
这一口有毒!
在昏死的前夕,修铭想了许多的问题。
王轩兰,拥有着多次突破浮相的能力,或者说她或许还可以继续产生更多的形相。
或许这才是这个赌徒,每一次输光后,都能返场的根源。她有着多条“命”,每一个套娃王轩兰都是她自己,这与自己的本质始终溺在水下也不相同。
王轩兰,行轩骄,意难尽。这两者或许都是她最深处的底蕴,后者就是她鬼的形相来源,也是现在分身的能力根系。
而王轩骄的轩骄,或许就是她想找回的东西。
字如表面,骄傲的她不会允许有人挡在她的面前,无论是将潮水带向谷底还是山巅,那都是她王轩骄。
修铭似乎明白了她的真意,也更能一窥她的本质。
那他们现在的做法,或许确实有所不妥,因为无论如何,骄傲的她都不会受过多他人干涉。
她的路,永远只在她自身的心向里面。
修铭却松了一口气,人不能干涉她,物同样不能。
她的路,她一定会脚步坚定的走下去,因为认输同样违背她的骄傲。
而选择死亡,就是一种认输。
她与真龙的路不同。
意有回澜,神有衰竭,形有变相,心有困惑,名有它意,志有难短。
着相与褪相,进一步与退一步。这都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即使面对着在乎的人,最后也只能是一句尽人事。
修铭有明悟,因为他即将失去意识。
王轩兰送来了她的警告,莫要为她好干涉她,莫要小看了她。
这一次她露出了的獠牙,注入修铭形相的是八向沉淀的业毒。
这是一次分享,同胞之间热烈而直接的爱意表达,如果修铭经受得住考验的话。
修铭的形相,是无敌无所重之物的相。
他身体上的每一个元素,都是锚定着一个更深处的本真,而不是身体自身的机体凝聚。
就像是一个有着实体的投影,并且是足够世界底层逻辑链的一环。
修铭无法打败任何人,却也几乎无法被任何打败。
一切毒素对他自然也不会有效果,因为只有他想,他身体内的一切都是停滞的,不会产生一丝波澜。
心可以不跳,血可以不流,呼吸为了装装样子。
但业毒也不是真的毒,是八向中缓缓沉淀,连灰质都没有将其彻底消化的意。
是一种更本质,有着物外属性的质形。
它可以直接触及修铭的本真,干扰他的意识主体。
所以修铭真的中毒了。
中毒修铭也明白了。
这也是一场改造的开始,王轩兰或许是做一个备份,一次预防性的适应性改造。
八向内生循环已经早就溃败了,现在一切的动作都是饮鸩止渴,八向的果,需要更新的因。
他们短暂足以成为八向的根基,却无法逆转这份腐败。
当新的因也逐渐冷寂,这片天地的内熵终究会趋于平复,成为一潭死水的潜景。
真龙是一号。
王轩兰是二号。
现在,修铭成了备选的三号。
而如果在他们都倒下后,八向之地却没有产生新的体系替代原先树形,一切的结局就会成为那回眸中的失去。
朦胧中,修铭好像看见了光,它形成一层模糊的斑斓色块。
修铭感到眼皮变得很重,哪怕是他再如何努力了睁眼,都无法睁开。
看见,便着相了。
现在修铭的意识深沉,他看不见斑斓时空,视界却并未彻底归于一片虚无。
好像有东西,也有人。
但是他睁不开眼睛,只有强烈的光打在眼皮上,将眼皮上皮质都照透。
那些像是纹影一样的东西,也许只是他自身眼皮上的皱褶。
不对,还有声音。水浪的声音、风铃的声音、有节奏的敲击、争吵、碰撞......
好多的声音!
是有人想要叫醒他吗?
修铭企图用深呼吸来靠近真实,他的意识却骤然中断了。
......
修铭睁开了眼睛。
他感觉到了时间的流逝,却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
刚刚的变故中,他似乎又成了纯粹的水下灵,因为没有对应的物相感知,水下灵的时间认知也是缺失的。
一种人性与物性是失调,让修铭知道时间线有了变动,但人形这边根本无法获得具体的信息。
但是他睁开了眼睛,世界也再次撞入了他的瞳孔。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
好像是议堂上的一个客房,因为从旁边的窗户,可以看到南冀秭三的雕塑大鸟。
可这只鸟上,却落满了尘埃,完全不像是新雕刻出来的雕塑。
修铭从床铺上坐起,身体很正常,没有任何的异常感。
或许是被虚无包裹之后,感知反而更加敏锐起来。
房间内气温微高,修铭离开床,走到窗前,清冽的风吹得他发丝飘动。
透过大鸟雕塑,修铭看到它后面的星空,是那水景叠星。
而它不在修铭的头上,而在他现在的脚下。
修铭明白了一些什么,将台还是崩塌了。
对八向的修补,终究是还是治标不治本。
将台被分离、倒置、又用它本身的筋络河流串联,最后敷在在原本的天空缺口上。
但这块补丁,它更接近一块透气的网。
物相与外面的深渊,有了一层更可见的开口。之后出入八向,好像会比原来方便,缺点是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变成溃塌的起始点。
修铭转身离开,走出房门后,是一截不长的走廊。
走廊尽头是楼梯,他没有多想径直下了楼。
而这里确实是议堂上的客房。
修铭出现在议堂,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现在的议堂变得很冷清,修铭那那张椅子还在,只是落了灰。
将主席上没有一人,下沉式的中堂里只有几名书吏,似乎在整理着案牍,并未发现修铭的闯入。
修铭猜到了这里应该过去了一段光阴,但没想到这里变化这么大,他到底睡了多久?
他的意识里,有着对几位将主的标记,很早他就发现王轩兰所在位置离他不远。
所以修铭知道发生了变故,却一直没有着急。
没有打扰那些尽职的书吏,修铭走出了议堂,并一直向前走。
王轩兰,施娟儿她们在一处地方,在八向之地的天外,在将台旧地的脚下,在修铭刚才那一眼看的方向,也在世界的背面。
......
八向之地不是蛋形,八向之地外侧,是一种更高维度的折射,或者说是一种超展开。
在八向之地内,是找不到时空的边界的,一方面是八向之地确实广阔。
更重要的是,时空本身在内就是折叠的,就像是一个环,走了一圈就会回到原处,只不过这个环处在每一个方向上。
天地鬼神,东南西北。
八向中有两个方向,却没有这个环,那就是鬼神。没有闭环就有缺口,有缺口就能出去。
这条通路对所有人开放,而修铭他倒不必非走这条路。
因为他们这些五名城来的人,无论命线是否断裂,都有着本就在外面的痕迹,因此活动自由破坏性也大。
王轩兰正是利用了她的特殊性,赋予将台横渡八向的能力,将这一场本该漫长的战争压缩到最短的时间窗口。
那是最快的一次八向之战,也是牺牲人数最少的一次。
修铭行走在世界之上,从外界来看,当脚下天地遥远的地方逐渐因为视界的占比压缩,产生一种曲度时候。
每一个世界,无论是潜景,还是浮相,它们都像是一个蛋。
八向之地,是他见过最大的蛋。
修铭抬起头,就能看到群星,也就是其他不同的蛋。
因为斑斓时空本身比较拥挤,所以即便是这样局部折射视角,这些蛋也互相折叠,又像是一团团泡泡。
这拥挤的星相,和他在水下抬头看,也没有什么区别。
不对。
当他离开浮相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算是回到了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