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屯骑司马董义的官邸,西厢客房里。
“咳咳咳~”
阎鹄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爬起来,胸前却传来火辣辣的刺痛,让他顿觉无力,支撑不住便只能躺了回去:“我没死?”
“你醒啦?”
负责送药的仆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见状连忙去找管家鲁方,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鲁方虽然年轻,做事却很有条理,又是王景从陈留带出来的亲信之一,因此眼下不仅帮助王景管理在洛阳的生意,同时还成了官邸里的管家。
毕竟王景不是在屯骑营留宿,就是在河南郡邸待着,这边的产业总得有人盯着,而王景手下值得信任人不多,唯有鲁方最为合适。
很快,鲁方便亲自过来确认。
见到他,阎鹄开口问道:“这里是哪?”
鲁方挺起胸膛,一脸自豪说道:“此地乃我家主人的官邸,而你则是我家主人救回来的,昏迷了足足五日五夜,若非我主为你请来城中名医诊治,又不惜花费重金为你购来血丹参、肉芝草、壮骨花、养心香兰等奇花异草制成灵药,你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得知自己被人救了,阎鹄当即询问:“你家主人是谁?”
“嘿,听好了,我家主人姓王名景,出身名门,身份显耀……”
“居然是他救了我!?”
阎鹄心中一惊,此刻的他,得知是王景救了自己,心情却是错愕不已,眉心更是拧成了一个“川”字。
另一边,屯骑营驻地,王景刚刚练完兵,得知阎鹄醒来,便索性过来瞧瞧。
屋子里,此时还散发着浓浓的药味。
当夜王景那两拳,出手极重,阎鹄没死纯粹是他命大,心脉要害并未遭受什么重创,否则神仙难救。
甫一见面,阎鹄就忍不住发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王景笑了笑:“你刀法不俗,就这样死掉未免可惜,要不考虑一下入我麾下?如今我正缺人手。”
阎鹄为张让卖命,本就不过是拿钱办事。
如今险些因此而丧命,已经够对得起那份工钱了,因此对于投靠王景,他丝毫没有心理上的负担。
更何况王景对他有救命之恩,虽然这致命伤,本就是王景打的,不过阎鹄想得很开,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鹄,拜见主公。”
“哈哈,好,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了。”
王景将阎鹄从地上扶起,随后问道:“伤势如何了?”
“全赖主公所购之灵药,鹄已无大碍,旬日之内,必可痊愈。”
阎鹄常年习武,筋骨早已打熬得身强力健,即便受伤,恢复力也极强,只是和王景这种学了顶级神功的世家子弟没法比罢了。
多了一位手下,虽说不是什么名人,日后估计成就有限,但以阎鹄的刀法实力,留在身边当个冲锋陷阵的战将或者亲卫来培养也是极好的。
既然是当成亲卫来培养,王景自然要先了解对方的家世和背景,因此便问了阎鹄一句:“家中可还有亲属?若有,可接来洛阳,一并安置。”
阎鹄摇了摇头:“鹄出身六郡,父母早亡,与族人并不亲近,唯与一族兄较为亲厚,不过这些年我自汉中入蜀,又辗转去往吴地拜师学艺,与族兄也有十多年没见过了。”
说完阎鹄也是露出了缅怀的表情,他是六郡良家子出身,原本是打算来洛阳从军的。
《汉书·地理志》中所载:“汉兴,六郡良家子选给羽林、期门,以材力为官,名将多出焉”。
可见六郡良家子在炎汉帝朝时期,大多都投身军旅,为国征战沙场。
而六郡之地,指的是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这六郡,因地处边塞,时常遭遇羌人作乱,因此当地民风彪悍,几乎家家习武。
因此对于帝朝而言,六郡良家子是上好的兵源。
比如董卓,就是六郡良家子出身,其崛起之后所招募的西凉军士卒,也多出自六郡之地,皆为悍勇之士。
王景瞬间就心动了,这可是上好的西凉兵啊!
略作沉思,王景便让鲁方取来了三百万钱,足足两万一千斤重,得拿马车来运。
阎鹄见状,整个人目瞪口呆:“主公……这是何故啊?”
王景直接把钱交到了阎鹄手上:“翊明你离家多年,在外闯荡,难道就不曾想过回去家乡看看吗?”
阎鹄直截了当地摇头:“不想。”
他十五岁就扛着一把刀,不避艰险,登蜀道而入天府之国,后又只身翻越崇山峻岭,横渡河流沼泽,去往吴地拜入刀君门下,辛苦学艺。
常言道,父母在,不远游。
而阎鹄父母早亡,与族中之人关系也并不亲近,显然了无牵挂,否则也不至于学成了刀法,便留在洛阳打拼,一次也没回去过。
王景闻言十分无语,这個手下很没有眼力劲啊!
领导主动关心你,你难道不该感激涕零,然后热泪盈眶地表示愿意为领导排忧解难的吗?
真是一点觉悟都没有!
“咳咳,翊明啊,我觉得你想。”
“可是我不想啊……”
“不,伱想!”
阎鹄挠了挠头,常年沉迷练刀,他已经满脑子都是肌肉了,人情世故什么的,他完全不会,最后只能表情苦恼地看向王景:“主公若有吩咐,直言便是。”
“……”
王景气得牙疼:“我的意思是,你带着钱衣锦还乡,然后多帮我招募些人手。”
“嗨~鹄还当是什么难事儿呢,早说不就好了嘛。”
“!!!”
王景有些后悔了,自己怎么就收了这么个傻子当手下。
不过二愣子也有二愣子的好处,至少和这种人相处起来会比较轻松,不用担心他和你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随后王景又问道:“对了,你族兄叫什么?”
“族兄名行,表字彦明,在陇西金城一带颇有名气,几年前还曾托人送来书信,说他投了韩遂,为其麾下小将。”
“阎行?!”
王景面露讶然之色,他对于阎行也是有些印象的,毕竟是差点用一根短矛就把二十岁的马超给抡死的猛男啊。
关键是此人对韩遂并非真心臣服,否则后来也不会被曹老板几句话就给勾搭走了。
有能力又不是死脑筋,这个墙角,值得挖!
“你的族兄当真是阎行阎彦明?”
“是啊。”
“好,真是太好了!”
王景兴奋地直搓小手,起身来回踱步,晃得阎鹄眼珠子都快瞎了,才对他说道:“这样,我再给你三百万钱安家费,你替我说服阎行来投,可好?”
“三百万钱!”
阎鹄目瞪口呆,他是良家子出身,小时候倒是没怎么缺过吃喝,称得上家境殷实。可即便如此,三百万钱也是他难以想象的巨大财富。
炎汉帝朝的一户五口之家,辛勤耕作一年,收入也不过是八千五百钱左右,全家人吃吃喝喝之后,基本啥也剩不下来。
而阎鹄此前替张让卖命,一年的薪俸满打满算也才不过三十万钱,而这已经非常高了,是许多老百姓一生都只能仰望的数字。
可即便这样,三百万钱,阎鹄也得不吃不喝的赚上十年。
虽然自家的族兄阎行在陇西郡确实是小有名气,可阎鹄怎么算,也不觉得阎行能值三百万钱。
若在盛世,当然不值。
可眼下乱世将至,能征善战的猛将,无论对哪个势力而言都必然是抢手货。
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正常的三国时代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王景所在的这个高武版三国,猛将的作用只会更加突出,乃至无可取代。
王景好歹是见过后世互联网大厂是怎么挖人的,因此深知给钱一定要大方,毕竟你挖来一个关键岗位的人才,不仅仅是增强了自身的实力,同时也是在削弱对手的实力。
虽然和韩遂没仇,可谁让自己手下缺少人才呢?
所以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王景拍着阎鹄的肩膀:“翊明,此事做成了,我记你一大功,再另外给你一百万钱当做奖赏。对了,你还未锻成武骨吧?威名赫赫的《金甲元功》听说过没?只要你凑够了锻骨所需的奇珍异宝,我便传你此功。”
“主公此言当真?”
阎鹄一听到“金甲元功”这四个字,立刻就激动得伤口都快裂开了。
锻骨秘术,一直以来都被皇室、世家和将门所垄断。
如阎鹄这样的六郡良家子,除非和董卓一样为朝廷立下大功,加官进爵,否则根本没有其他的门路获得。
此前他为张让效力,除了赚钱之外,同时也是希望通过张让来接触到存放于东观的宫廷藏书,获取一门适合自己的锻骨秘术。
王景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还能骗你不成?”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阎鹄身份卑微,虽然有着不俗的刀法,可在洛阳城中却屡屡碰壁,不知道遭受过多少白眼和冷落,否则也不至于为了些许钱财,就替张让这样的阉竖恶贼卖命。
在王景这里,阎鹄第一次得到了赏识和重用,关键是王景出手大方啊,不仅给钱,还愿意赐下功法。
虽说这其实也是在画饼,毕竟修炼《金甲元功》第一层,最少也要花费五百万钱,许多奇珍异宝更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真要凑齐材料,没个三年五载的,想都别想。
可王景好歹还愿意给他画饼呢!
阎鹄年纪轻轻便走南闯北,是知晓人情冷暖的,因此对于王景这位出手大方的主公,此时是彻底地心悦诚服,顿时行大礼参拜道:“主公非但不计前嫌救下鹄之性命,如今更是恩同再造,此大恩大德,鹄纵使粉身碎骨,也要报偿!”
王景连忙将他从地上扶起,哈哈大笑地勉励了一句:“不必粉身碎骨,你死了我的钱不是白花了吗?真要报答我啊,就努力完成任务。”
实际上,王景也不算忽悠。
朝廷其实是严禁功法外传的,但再有几个月,董卓就要进京了,到时候谁特么还管什么朝廷禁令啊。
因此王景此时顶多不过是提前许诺而已,并不算骗。
随后王景便又让人取来笔墨,亲自修书一封,打定主意,这次无论如何也要从韩遂手里把阎行这一员猛将给挖过来。
为了以示诚意,王景甚至亲自将阎鹄送出城外,还派了十余骑兵随行。
一个多月后,陇西金城。
此时正值立夏,烈日炎炎,阳光普照之下,关中千里沃土,万物繁茂,蒸腾的水气不时化成雷雨,磅礴而落,为大地注入无穷生机。
蝼蝈鸣,蚯蚓出,王瓜生。
此时的凉州,正是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
‘得益’于东汉的百年羌乱,凉州本地的盗匪可谓是多如牛毛,治安状况之差,简直无以复加。
就在三个月前,凉州人王国及氐、羌等都起兵作乱,围陈仓八十余日,但因城池坚固,一直无法攻破。
后皇甫嵩趁机率军追击,以真火之剑连败氐、羌二族三位豪帅,八大勇士,杀得叛军丢盔弃甲,此战大获全胜,斩首一万多级。
韩遂等人见势不妙,当即废掉王国,胁迫前任信都县令、凉州名士阎忠担任叛军首领,统率各部。
然而阎忠不肯从贼,愤恨病死,韩遂等人逐渐争权夺利,继而互相攻杀,以至于整个凉州兵荒马乱,渐渐失去原有的秩序。
衣甲染血的阎鹄收刀归鞘,他一个月前就伤势痊愈,随后一路上活动筋骨,对着各路绿林好汉大开杀戒,不知道斩杀了多少想打秋风的蟊贼,如今总算是平安地抵达了金城。
十年未归,此时再回故土,阎鹄也是有些近乡情怯。
找人打听了一番,阎鹄总算是知道了族兄阎行的住址,随即就带着随行的甲兵直奔阎行的住址而去。
大门敲响后,开门的是一位满面风霜的老者,眉须皆白,手上结着厚厚的老茧。
虽然已经十年没见,但阎鹄还是认出了眼前的老者,打了声招呼:“泽叔。”
“你是……翊明?”
阎泽也认出了阎鹄的身份,先是惊讶,随后狂喜,连忙招呼着将阎鹄迎入大宅之中。
阎鹄离开时,才只有十五六岁,如今归来,已经二十七八,长大成人了。
见到阎鹄眉宇间双目有神,眸光锐利如刀,显然修为不弱,阎泽也是倍感欣慰:“彦明若是知道你回来了,一定会很高兴。”
“我哥呢?”
“他早些时候被韩遂叫了去。”
阎鹄听出了阎泽的语气不对劲,便试探着问了句:“泽叔,我哥眼下应该是在韩遂手下听用吧?听闻他深得信重,待遇优厚?”
面对着自家人,阎泽当即忍不住破口大骂:“信重个屁,韩遂那小老儿满肚子坏水,打仗的时候让我家彦明冲锋陷阵,九死一生,等到分肉的时候,他们韩家什么都不用做,就分大份儿的,凭什么啊?”
似乎是平日里憋了不少火气,眼下阎泽打开了话匣子之后,顿时一发不可收拾。
当着阎鹄的面,阎泽愤愤不平地继续说道:“彦明现在跟着韩遂干的是造反杀头的买卖,结果他韩遂还对我阎家颇为猜忌,每次征战回来,都要收走兵权,还美其名曰‘为我儿分忧’,真是可笑。若无我儿在前线厮杀,他韩文约早就成董卓刀下之鬼了。”
阎鹄和阎泽哪里知道,韩遂当初就是被羌人北宫伯玉和李文侯等人裹挟着造反的,之后越陷越深,才没法回头,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正是因为知道叛军毫无忠义可言,因此韩遂对手下多有提防,就是怕自己哪天被人夺权,最后死得莫名其妙。
不过阎鹄不知道也不在意韩遂举旗造反之后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他现在满脑子都只想着要如何完成王景交代的任务。
原本他还苦恼着要怎么劝说阎行带着家人一起去洛阳,可眼下既然得知了族兄一家的日子只是表面风光,实际上并不好过,他当即就不再迟疑,开门见山地对阎泽说道:“泽叔,鹄今日归乡,便是为了邀我哥去洛阳共谋大事。”
阎泽听完之后,却是有些犯迷糊:“去洛阳做甚?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被欺负了,连个讲理的地方都没有。”
“此言差矣,鹄之主公出身名门太原王氏,单名一个‘景’字,其父官拜河南尹,父子二人皆深得大将军信重。主公如今不过弱冠之年,便已官至屯骑校尉,可谓前程似锦。此时主公正是用人之际,甚至为表诚意,还让我带来了三百万钱,作为安家费。”
说完,便让人从马车上搬下几大箱子钱,咣当一声砸在了阎泽面前。
箱子里那哗啦啦的响声,听在阎泽耳中,简直如闻天籁。
“三百万钱安家费!?”
当金钱开始说话,真理都要为之沉默。
更何况王景也没让阎家去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只不过是跳个槽而已。
因此阎泽越听越兴奋,看着面前这几大箱子钱,他激动得面色潮红一片:“不愧是郡望之家,豪门大户,出手就是阔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