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事中郎邸后院,虽是白昼,眼前却浮现出一片夏夜繁星之景象,随后便是拂晓天光,倏然而现。
黑、白棋子化作流星,电射而来,璀璨星光汇聚成一道道明亮夺目的剑光,瞬间发起密集犹如雨点般的攻击。
蹇硕身在剑阵之中,被困死地,顿时应接不暇,心中愈发狂躁,怒啸道:“融合了阵图与剑术的剑招,以为我就没有吗?看我破了你这个残阵!”
沉声怒喝之后,蹇硕手握巨阙,剑气冲云而起,在半空中化作一头金色鹏鸟,其两翼雄展,仿佛遮天蔽日,羽盖天下。
顷刻间,剑气化作根根笔直锐利的长羽,层层叠叠,密密麻麻,
其气,如林之盛。
其势,卫国列疆。
“好一个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凉亭中,郭嘉仍自安坐不动,指间轻捻两枚棋子,一黑一白。
在光色流转间,两枚棋子当即化作最原始的太极图形,而郭嘉也再次并指为剑,朝着蹇硕遥遥点去:“区区一个宦官,能将《羽林断空剑》修炼至大成境界,还真是让人意外,看来你对刘宏确实忠心耿耿。”
“奈何……汉室气数已尽,此乃天命使然,你只一人,又如何挡得这人道的滔滔洪流?”
嘀嗒~
黑子与白子先后落入棋盘之中,顿时两道无形剑气应声而起。
剑气一黑一白,一阴一阳,相互交缠,最终白棋阳极而阴生,没入黑棋之中,与之合二为一,化成一道至阴至柔的先天煞气。
此阴煞之剑,径直刺入蹇硕体内!
鎏金虎纹宝甲有官气加持,刀剑难伤,水火不侵,奈何先天煞气至阴至柔,万化无形,势如潺潺流水,无孔而不入,不过瞬息之间,便已然渗透了宝甲的防御,开始侵蚀蹇硕体内的生机。
蹇硕惊觉体内生机缓缓流失,难以置信道:“《星罗神典》?玄阴煞气篇!不可能!这一门功法明明已随着阿房宫一同葬身火海,被项羽所毁,应当早已失传才对!”
《星罗神典》中的星神三气,便是昔日大秦的镇国神功。
外界传闻此功早已失传,却不曾料想,其中三气之一的《玄阴煞气篇》,竟于郭嘉手中再现尘寰。
阴煞之气无形无质,最是凶秽,因其至柔,故而难以防范,一旦进入人体,立刻就会侵蚀生机,乃至毁坏神魂。
蹇硕身中诡异剑招,生机流失不断加速,让他又惊又怒,顿时舍了王景,转身挥剑怒然斩向郭嘉:“偷学前朝禁术,还妄言天数,乱臣贼子,留你不得!”
虽是穷途末路,然蹇硕余勇犹存。
他仗着宝甲坚不可摧,直接无视了来自背后的攻击,打定主意要先行诛杀对他威胁最大的郭嘉。
小小的凉亭,郭嘉身着布衣,手无寸铁,面对汹涌而来的巨阙剑气,当真是势若累卵。
“奉孝小心!”
眼见情况万分危急,王景再无保留。
百战刀法!
第四招,也是最终的杀招!
解刀式,绝,古来征战几人回!
沉声暴喝,王景身上的筋骨发出一声声噼里啪的爆鸣,宛若虎豹雷音,代表着他已然完全解开了自身的限制!
一眨眼的功夫,王景便如同挣脱了枷锁一般,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获得了大幅度的提升。
此招既以“绝”为名,自然是身处绝境之中才会用出的拼命之招,绝杀之招!
此时此刻的王景,根本无暇细思,为救郭嘉,他下意识便豁尽全力,不管不顾地挥刀朝着蹇硕身后砍去。
解除束缚的绝杀之刀,王景已然豁尽全力,更兼有狮蛮宝带的力量增幅。
因而斩出的这一刀,卷动风雷,力撼千山!
“给老子停下!”
铛~
刀身不过尺余,然刀意却是重逾万斤,与其说是斩,不如说是倾山倒海力量直接砸在了蹇硕背上。
七星刀与鎏金甲的撞击,响起了洪钟大吕似的震鸣。
一时间,蹇硕被雄浑的力量砸倒在地上,砸得地面石板龟裂,整个人都埋进了土里,好不狼狈。
然而他很快便爬起身来,抖落身上的尘土,通体金色光芒依旧璀璨夺目,而他本人更是毫发无伤。
反倒是斩出了方才那一刀的王景,此刻透支了不少体力,气血一时不畅,落地后都不得不用力喘了几口粗气,却还是咬着牙挡在了郭嘉面前。
看着蹇硕身上除了甲胄留下几道刮痕之外,居然屁事没有,王景心里暗暗就忍不住想要骂娘:“靠,到底什么乌龟壳是,居然能硬成这样?这死太监练的难不成是曹正淳的童子功不成?”
蹇硕从地上拔起巨阙剑,目露杀机,神色狰狞:“你们修为不足,根本破不了我的金甲元功,乖乖死在我的剑下吧,免得多吃苦头!”
巨阙倏然横斩,郭嘉纵身而起,轻若鸿毛,飘然落在了身后荷塘的水面上。
只见他足尖对着翠绿欲滴的荷叶轻轻一点,当即施展儒门神通飞鸿踏雪之身法。
此刻的他,当真是可以称得上是身轻如鸿飞,踏雪了无痕。
兔起鹘落间,郭嘉便再次与蹇硕拉开距离。
与此同时,他十指联动,随手点拨,再次施展奕天剑诀,以棋为剑,调整阵法,势要将眼前敌人,困杀于此地。
而王景则是一记驴打滚,很不潇洒但非常有效的躲过了巨阙的剑气斩击,避免了被拦腰斩成两段的下场。
看着郭嘉那潇洒帅气的轻功,王景心中顿时一阵羡慕嫉妒恨:“奉孝,为何你的身法如此帅气?”
郭嘉哂然一笑:“儒门神通向来都是这般潇洒俊逸,元旭你啊,肯定是平日里读书没有好好用功,学得不够认真!”
“胡说八道,六经之学,我倒背如流的好不好!”
言谈间,王景再次闪开了蹇硕的剑气斩击。
两人一问一答,插科打诨,言笑自若,仿佛未曾将蹇硕放在眼里。
“小辈,安敢欺我至此!”
蹇硕自觉受到轻视,胸中怒火再度蒸腾而起,难以自抑,只见他猛然一蹬双腿,整个人飞身而起,高举手中名剑巨阙,向着郭嘉斩出山崩地裂的一剑。
此剑之剑意,堂皇而浩大,剑气层层叠叠,化作巨大双翼,深得“国羽翼,如林之盛”之真意。
正是位列武榜甲等,只在禁军之中流传的绝世剑法,羽林断空剑!
羽林断空!
虎贲破阵!
这两门功法并称刀剑双绝,同样都既是武功,亦是战阵和战法,只可惜蹇硕此时孤身一人,身边并无军阵士卒配合,无法借用集众之力,完全发挥不出羽林断空剑的真正威能。
不过蹇硕的金甲元功倒是火候极深,他一個宦官,愣是靠着嗑药将这一门兵家锻骨之法练到了第四境,踏入了圆满大成的境界!
吐纳先天庚金之气,将之炼化入骨髓之中,锻成了哪怕是将门子弟都为之梦寐以求的玄阳金骨。
武骨大成,庚金之气萦绕周身,不仅能让人力大无穷,还能护住全身,使得修习者得以刀枪不入。
而多年来,蹇硕每日勤练不缀,终于完全将自身血液都替换成了玄阳精血,使得血液之中蕴含一丝‘金’性,从而凝气成罡,在体表外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护体罡气,让他仿佛拥有了铜皮铁骨一般。
再加上鎏金虎纹宝甲和身上的帝朝官气,蹇硕等于是给自己套上了好几层的乌龟壳,可谓是叠上了最厚的甲。
他的攻击力或许不怎么强,但保命的本事却绝对是第一流的!
但叠出来的甲再厚,久守仍是必失。
蹇硕此刻便陷入到了绝境之中,以至于他进退失据,愈发狂躁慌乱。
而郭嘉与王景,则根本不与蹇硕正面硬拼,反而是利用奕天剑阵来牵制他的身形,然后再外围游走缠斗。
叮~
铛~
剑气与刀光联袂来袭,一前一后,忽左忽右,郭嘉与王景配合默契,打得蹇硕顾此失彼,左支右绌。
“可恨!尔等沐浴皇恩,却不思回报,反而一个个都要犯上作乱,忤逆皇命,当真是罪该万死!”
蹇硕气力消磨,生机流逝,身上虽无伤痕,但已然陷入绝死无生之境地。
郭嘉和王景,此时就如同两个老谋深算的猎手。
哪怕是面对已经落入陷阱中的猎物,也绝无半点疏忽大意,反而慢条斯理,有条不紊地缓缓收紧绳索,勒住猎物的咽喉,只等着猎物自己慢慢窒息而死。
半个时辰后,蹇硕顶着他的乌龟壳,就这样硬生生被郭嘉和王景给磨死了。,
再也无法站立的雄壮身躯,神魂残破,失去支撑轰然倒地。
蹇硕弥留之际,仍伸出左手,按在腹部,只因厚厚的铠甲下面,藏着灵帝刘宏死前交给他的遗诏。
“陛……下……你的遗诏……硕已倾尽全力……然天不予命,徒呼奈何……”
当啷~
握紧巨阙的大手,五指终于松开,沉重的巨剑滚落在地,激起一片烟尘。
“这世道真是太讽刺了,恶名昭著的十常侍居然是忠臣?”
王景上前确认蹇硕已死之后,也是感慨不已,不过他对十常侍并无半点同情,毕竟人的屁股不能坐歪。
十常侍只是忠于皇帝,又不是忠于世家,更非忠于百姓。
世家不当人,十常侍又何尝当过人呢?
被十常侍迫害致死的人里,可不仅仅是世家之人,更有许多无辜百姓,同样深受其害。
郭嘉看向蹇硕的尸体,嘴角轻蔑一笑:“这样的忠臣,于国何益?世家与皇帝,外戚与宦官,他们彼此争权夺利,高高在上,又何曾在乎过底下人的死活?”
郭嘉出身寒门,自然知晓民间疾苦。
因此他对于朝堂上那些所谓的忠贞之臣,很是不以为然,只觉得其中的大多数都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
而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王景同样也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性格,随口感慨了几句,就很务实地叫来了王凌和官邸中的下人,让他们去把蹇硕的鎏金虎纹宝甲扒下来。
与此同时,王景也弯腰将地上的巨阙剑拾起,椭圆形的剑柄以乌龙绕柱之法缠着几层麻线,十分适合抓握。
剑体颇为沉重,不仅仅是重量的缘故,这种沉重,同时也作用在心灵之上。
那种感觉,就仿佛是心头被压上了一块千斤巨石,沉甸甸的,让王景连呼吸都在不经意间变得粗重了几分。
好在此时的王景已然斩出了化身,每时每刻都在淬炼自身的体魄,身怀千斤神力,巨剑还是挥得动的。
只见他抓起名剑巨阙,当场就练起了《神羽剑经》。
院子里,巨剑舞动间割裂空气,虎虎生风,先是卷起阵阵刺耳的呼啸声,可随着剑意和剑势的不断攀升。
响动越来越小,越来越轻,直至针落可闻。
而在此时,王景所斩出的每一道剑光,亦开始产生不可思议变化,流转间竟有一种让人目眩神迷之感。
郭嘉见了,亦是忍不住出声赞叹:“《神羽剑经》,果然不愧‘神剑’之名,剑光森寒霸道,却又至精至纯。内能绝七情,外可断声迹,以神御气,以气驭剑,灵则通神,玄能入妙,飞来飞去,无影无踪,作云作雨,如虎如龙,变化莫测,转展无穷,夺人心魄。”
随后又说起楚汉争霸时的旧日往事:“昔年霸王便是手持泰阿,剑锋所指,上可诛仙,下能斩鬼,破军杀将,有若等闲。元旭能得霸王传承,想必心中必是怀着一往无前之信念的霸勇之人。”
“额……你说是就是吧。”
王景放下巨阙剑,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
他当初真的不知道那是霸王传承啊,之所以开挂走完九丈天堑,想的只是人前显圣,出一出风头,看看能不能彰显名气,吸引人才来投什么的。
好吧,虽然最后确实机缘巧合,截胡了还很落魄的徐庶,并且还结识了郭嘉与史阿二人。
可如果能再来一次,王景一定扭头就走。
九凤这样的神灵,连剑圣和刀君都惹不起,他这样的小身板,对上了怕是直接死得渣都不剩。
只不过最后九凤没有杀过来将自己挫骨扬灰,王景心中庆幸之余,至今仍是提心吊胆。
片刻后,袁绍和曹操二人追击而至。
前往开朝会的王允和王盖,此刻也匆匆赶回。
众人看见后院一片狼藉,还有快要被扒得精光的蹇硕的尸体,不禁面面相觑。
王允板着脸看向王景:“元旭,究竟发生何事。”
王景装作无辜的模样说道:“蹇硕忽然闯了进来,一言不合便与景爆发冲突,后历经苦战,总算将之格杀当场。”
“哈哈,好!真是太好了!”
王允闻言抚须而笑,蹇硕手握兵权,是十常侍的中流砥柱,某种程度上而言,他甚至比张让还要关键。
如今蹇硕一死,十常侍对禁军的掌控必会大为减弱,已然彻底失去了反戈一击的能力。
可以说,张让等人虽然还活着,但实际上已经是一群死人了。
手持断剑的袁术愤愤不平,站到袁绍身后低声提醒道:“本初,快讨要巨阙剑!吾等辛辛苦苦半天,岂可为他人作嫁衣裳?”
袁绍闻言也是一连无语地看向袁术,心中哀叹自己这个弟弟怎么这么没眼力劲儿,要是一个没身份没背景的高手斩杀了蹇硕,他还能逼迫一二。
可太原王氏又岂是好相与的?
没看见王允挡在王景身前吗?
都吃进别人嘴里的人,别人能吐出来给你?
想什么美事儿呢!
做事素来大气的袁绍,非但没有责问鎏金虎纹宝甲和名剑巨阙的去向,反而乐呵呵地上前祝贺王允:“元旭方及弱冠,便为大将军斩杀蹇硕此獠,除去吾等心头大患。此事绍必禀明大将军,论功行赏。”
“袁郎将客气了,你我同朝为官,犬子亦是有军职在身,为国分忧,也是分所应当,岂敢奢谈功劳?”
“王中郎过谦了,大将军素来赏罚公平,正所谓有功则赏,令郎此回功莫大焉,若不厚加赏赐,日后还有谁愿意为国出力?”
随后袁绍便拽着不情不愿的袁术离开,他这是要赶着回去告知何进关于蹇硕已死的消息,同时还要抓紧时间排布下一步的计策。
比起一把名剑,很显然袁绍更在乎的是汝南袁氏的大业能否完成,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得出来,他的格局要比袁术高出不少。
随后的日子里,不过是短短两天时间,何进便趁着蹇硕的死,将蹇硕麾下原先所统禁兵尽数收入囊中,由此取得西园八校尉的指挥权。
而王允和王景父子二人,也因此而得到何进的论功行赏。
王允从秩六百石的将军府属官从事中郎,一跃而起,直接空降到了秩中二千石的河南尹这一高位,再次跻身帝朝的权力中枢,身上的炎汉官气几乎是纯红一片,仕途走得那叫一个红红火火。
至于王景,也得了不少好处。
由原先的骑都尉升任屯骑校尉,虽说都是秩比二千石这个级别,但校尉等级还是比骑都尉要高些,而再往上,便是中郎将这样的炎汉帝朝高级将领了。
朱儁、卢植和皇甫嵩这三位平定了黄巾之乱的汉末三杰,也不过是中郎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