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昭姬,你来了啊。”
片刻功夫,卸下男装,换好红妆的蔡琰,穿着一条淡紫色襦裙的出现在了蔡邕的书房中。
她身段纤细,身上的襦裙以浅蓝色绢为面,中纳丝棉,袖端接一段白色丝绢,尽显少女的娇柔与清丽。
“父亲为你相中一人,是出身河东卫氏的青年才俊,岁及弱冠,表字仲道……”
蔡邕心情极好,回归故里的他,现在一心想着的就是小女儿的终身大事。
他膝下只有二女一子,长女贞姬已嫁给南阳太守羊续之子羊衜,小儿子蔡袭尚且年幼,因此唯有二女儿昭姬,最让他放心不下。
“可否让女儿考虑一些时日?”
“好好,都依你。”
望着女儿姣好的面容,蔡邕心中一软,没有继续逼迫,倒是有些好奇:“可是看上了哪家俊秀?”
蔡琰嘴唇微抿,语气羞赧道:“父亲,女儿才刚回来。”
蔡邕依旧是不死心:“真的没有心上人?”
不知为何,蔡琰想到了总是喜欢说些怪话,但相处起来却让人倍感舒心的王景,便明眸微闪:“倒是认识了一个处得来的朋友。”
“能被昭姬你看上之人,想必才华不俗,可有诗赋问世?”
“倒是留下了几句名句。”
“哦,说来听听。”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果真是好句,当浮一大白!”
蔡邕闻言喜不自胜,随后又好奇道:“此人是哪家的俊秀英杰?有如此才华,为何方才不肯在众人面前博得彩头?”
蔡琰想起了王景那惫懒的模样,柔声一笑,打趣道:“他自称是王豫州府中次子。至于父亲的话,方才女儿也问过了,而这便是他的回答。”
“啊?”
蔡邕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有意思,不曾想王子师能有子若此,看来太原王氏后继有人啊。”
而在此时,王家大宅。
“二弟,你这是想我们王家后继无人吗?”
“大哥,不是还有你么?你才是家中的顶梁柱啊。”
“这就是你偷懒的理由?”
“非也非也,俗语有云,做人当静水流深,张弛有度,如此日后方能成就一番功业。这等至理名言,大哥你难道没听说过吗?”
“没有!而且我只见着‘张’却未见着‘驰’!”
此时王景正手拿一只烤好的羊腿,吃得满嘴流油,而他脚下,已经散落了一地的羊骨头,每一根都被啃得光秃秃的,真是狗见了都要流泪。
“大哥,有没有一种可能,吃就是我练功的方式?”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种事我闻所未闻!”
王盖目光不善,主要是王景太能吃了,一口气吃了五头羊啊!
而且光吃肉不干活,这谁顶得住啊?
身为兄长,王盖觉得自己还是有责任要好好督促一下自己这位个性惫懒怠惰的二弟的,毕竟家族拿出了那么多珍贵的修炼资源投注在他的身上,总不能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吧?
王景也很无奈,关于他已经修成《真阳九炼》第一炼之事,目前家中唯有王允和王宏两人知晓。
为了保守秘密,显然对家中的其他人都只能选择隐瞒。
而王景为了提升修行的效率,第一炼选择的便是炼化了自己的消化系统,因此日啖五羊,不过等闲而已。
他是吃得越多,修为增加越快。
“继轩,元旭,你二人因何事争吵?”
“伯父。”
王盖和王景向王宏行礼,随后王盖就忍不住向王宏告状:“二弟好吃懒做,我便忍不住说教了几句。”
王宏看向王景,却是一脸柔和:“能吃是福啊,够不够吃?若是不够,家里可以再采买几头羊回来。”
“暂且够了,吃多了侄儿怕消化不良。”
“嗯,你心中有数就好。”
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王盖人都麻了,对眼前的这一幕简直难以置信。
怎么回事?
家中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是我这个嫡长子不知道的?
王盖十分心塞,有种被排挤在外的苦闷和疏离感,对此他只能用幽怨的目光看向王景。
“怎么,大哥你也想吃羊腿?”
王景举着被啃了一半的烤羊腿,有些心疼,但想起孔融让梨的感人故事,他还是忍痛递给了王盖:“兄弟一场,伱想吃就说嘛。”
我吃你个头啊!
这是一只羊腿的事情吗?
虽然味道闻着确实挺香的,让自己很有食欲,可都被你给啃了一半了,让我怎么下嘴啊?
我可是嫡长子啊!
我不要面子的吗!
王宏看了一眼院子里,没发现王凌的身影,便问:“对了,彦云何在?”
王景啃着羊腿,随口回了句:“哦,他回来后就一直在屋里打坐练功呢。”
王盖则是在一旁吐槽道:“哼,看看彦云,再看看你,难道就不觉得羞愧么?”
“为何要羞愧?我说了啊,吃就是我练功的方式。”
王景眨了眨眼,表情颇为无辜,可手里的羊腿依旧不曾放下,毕竟他现在已经进化成了大饿人,身体每日都要被丹羽圣炎掏空,急需大量补充营养。
要不是吃牛犯法,他一天能吃掉一头牛!
很快,王凌也被叫了出来。
王宏开始关心起三人的课业:“今日在飞白经馆,你们可有收获?”
第一个开口的自然便是王盖,只见他面露崇拜之色:“伯喈先生不愧是海内名士,学富五车,博闻强识,能听他讲课,盖实是三生有幸啊。”
说完便展示了一番听课的成果,尤其是几处关于炼神的小窍门,竟是连太原王氏都没有收录过的珍贵知识。
读书可以养气,懂得这一道理的人不在少数。
可要读什么书,要如何养气,养哪种气,如何与自身的思绪和心志相结合才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却都是很有讲究的,甚至属于不传之秘。
不得不说,王盖听课听得非常认真。
王宏考较了他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看来你确实非常用功。”
得到长辈的夸奖,王盖心中喜不自胜,面上却还是强行装出一副谦虚镇定的模样:“伯父谬赞了,盖还差得远呢,日后定当再接再厉,绝不堕了我王氏的威名。”
见王盖能这般老成持重,王宏十分欣慰,又勉励了他几句,随后才把目光投向王景:“元旭,你呢?”
王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伯喈先生的讲课内容过于艰深,许多地方一时半会儿间,实在是难以吃透……”
王盖一脸无语,他当时亲眼看见王景和一個叫羊瑄的年轻士子聊得火热,根本没认真听课,正准备向王宏告状。
此时王景却是话锋一转:“幸好我记性不差,将伯喈先生说过的话,都一一记下了。”
“什么?你都记下来了?”
王盖显然不信,毕竟这太骇人听闻了。
当时蔡邕讲课的内容可谓包罗万象,涉及的内容太多了,怎么可能全都记下来?
甚至能记住三分之一,都可以称得上是天纵奇才了。
然而纵使王盖再怎么难以置信,当王景真的背出了一部分蔡邕讲课的内容后,他还是彻底服气了。
王宏倒是没有多少意外,毕竟王景的法身有过目不忘之能,此事他早已心中有数,便耐心地给王景解释了一些疑难问题。
王景随后又提及一事:“伯父,伯喈先生的《凰羽仙音》神妙非常,不仅对于炼神颇有助益,同时还与我太原王氏的祖传神功《真阳九炼》十分契合,给侄儿的感觉,就像是同一门功法的不同部分。”
此事并非王景胡言乱语,而是他根据已有的事实进行的合理猜测,《真阳九炼》和《凰羽仙音》极有可能来自相同的源头。
毕竟太原王氏的祖传神功《真阳九炼》乃是先祖王翦所创,而王翦在创出这门功法之前,究竟参考了哪些经典?
王景虽然不知道,可丹羽圣炎就是凤鸣岐山之时的神鸟凤凰所留,这点却是确凿无疑。
而《凰羽仙音》是楚国的镇国神功《天维九歌》的残篇增补删改而来,继续往上追溯,其源头是楚人所尊奉的神灵九凤。
都是“凤”,难不成只是一个巧合?
王景显然不信。
而王宏闻言亦是眸光一震,惊讶道:“竟有此事?”
“伯父一试便知。”
随后王景试着回忆了当时蔡邕的发声技巧,以思能之力震荡心弦,发出了类似的特殊音波。
刹那间,一阵锵锵和鸣之声,如天音,如神籁,如歌如泣,冲击着众人的心神。
在场诸人,闻得此音,无不心神俱震,识海激荡,内心仿佛被高亢的凤鸣之声冲刷洗涤了一遍,顿觉透彻空灵,安宁喜乐,忘记了忧愁和悲伤,思绪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清明。
王宏甚至感觉到自己停滞不前的炼神修为,都松动了些许,仿佛原先困扰他的瓶颈,已然消失不见。
“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见则天下安宁。《山海经》中对神鸟凤凰的记载,果非虚言!”
王宏忍不住发出赞叹,因为他确实从中感受到了一股与丹羽圣炎近似的力量。
虽然两者一为神火,一为天音,存在的形式有所差异,但明显能够察觉得出来,这两种力量都有其相同的特质,显然来自同一个源头。
而王宏很快便将此事告知王允,引起了王允的重视:“《凰羽仙音》竟与太原王氏的《真阳九炼》如此契合?”
“准确来说,应当是《天维九歌》与《真阳九炼》极为契合,这两门功法极有可能同出一源。”
王允闻言沉默良久,随后看了王宏一眼:“你的意思是,要我去向伯喈讨取这门功法?”
他与蔡邕不过泛泛之交,显然拉不下脸皮去做这种事。
王宏当即提起了一件他从王盖那里听来的事情:“我曾听继轩提到过,元旭似乎颇为仰慕蔡家二娘,此女出身名门,兼之惊才绝艳,当为良配。”
“这……”
原本还想拒绝王宏提议的王允,此时却是有些心动了。
蔡邕是海内名士,巧取豪夺不可为,但两家若是结为姻亲,讨要一门功法作为嫁妆,却是合情合理的。
太原王氏好歹也是当世第一流的门第,更何况《凰羽仙音》并非蔡家祖传,乃是蔡邕自己搜罗补全而得。
单单是此前蔡邕讲课之时当众展示的部分,就可知道这门功法绝不简单。
毕竟是当年楚国的镇国神功,哪怕流落到蔡邕手中的仅为残篇,威能却也足够非凡。
思量再三,王允还是决定先观望一段时间再说:“此事不可急躁,暂且先想个法子去探探蔡伯喈的口风再说吧。”
“嗯,还是子师你沉得住气,此时就去上门提亲确实有些孟浪了。”
王宏也同意了王允的决定。
对于高门鼎贵之家而言,联姻绝非小事,一旦结亲,就往往意味着两家从此要气数相连,同气连枝,共同进退了。
最主要的是,万一王家派人登门求亲被拒绝,那可是很丢脸的一件事,到时候两家怕是结亲不成,变成结仇了。
翌日清晨,天清气朗。
还不知道家里已经开始准备给他安排亲事的王景,正乐呵呵地准备出门一趟。
貂蝉对此颇感诧异:“郎君,你不是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吗?”
王景回过头来,刮了刮貂蝉可爱的小琼鼻,笑着解释了一句:“怎么,就不许你的郎君我在外头认识几个至交好友吗?”
“至交好友?”
貂蝉歪着脑袋,一脸迷糊。
王景却很认真:“在见到子孝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和他会成为生死之交。”
恰巧今日也随王景要一同出门的王凌听得此言,耿直的他忍不住疑惑道:“二哥,我记得当时你见到子孝兄在闹市中策马奔腾,曾言他如此粗鄙无礼,必定是暴发户出身,上不得台面……”
“你肯定是记错了。”
“不会的,凌的记性一向很好。”
“彦云,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请重新组织语言。”
王凌抬头看了一眼王景高高举起的拳头足足有砂锅那么大,当即害怕地缩了缩脑袋,认怂道:“二哥说得对,兴许是凌记错了。”
王景这才收起拳头,露出欣慰的笑容:“嗯,孺子可教也。”
貂蝉在一旁看得咯咯直笑,觉得郎君霸道的模样也很帅气呢。
两人出门后,便动身前往东门,那里新开了一家酒肆,正是王景与曹仁和‘羊瑄’约定好要碰面的地点。
去到时,两人都已经喝上了。
“哎呀呀,是我来得最迟,自罚三杯,自罚三杯啊。”
王景朝两人打了声招呼,便上去为自己倒酒,随后举觞而饮。
化名羊瑄的蔡琰此时嘴角噙着笑意,顿时便调侃起来:“子孝,我总觉得元旭是故意迟到,然后来骗酒喝的。”
“昭明此言差矣,你与子孝都是骑着马来的,我与彦云则是腿着来的,因此才会慢了一步,实属情有可原啊。再者而言,酒逢知己千杯少,这如何能说是骗呢?”
直到三觞新醅的绿蚁酒下肚,王景这才润了润干渴的嗓子,整个人舒坦了不少。
毕竟大热天的出门,一路上都被太阳晒得够呛。
这时候来上几杯冰镇的啤酒,真是身心都为之酣畅。
不过眼下啤酒喝不上,喝点发酵的米酒也是极好的,虽然度数不高,可滋味醇厚,酒香四溢,作为解渴的饮品却是恰到好处。
“子孝兄,看来元旭不止想骗酒喝,他还想骗咱们的马。”
蔡琰眉眼弯弯,笑吟吟地看向王景,又打趣了他几句。
曹仁闻言则是豪爽大笑:“哈哈,元旭想要一匹好马而已,这有何难?待我修书一封,寄回家中,必为你讨得一匹上好的百里良驹。”
“还有这等好事?子孝大气!来,满饮此杯!”
有人要送自己马,王景当即举着酒觞笑纳下来。
王凌在一旁见状,却是皱眉,忍不住劝道:“二哥,都说无功不受禄,百里良驹至少价值百金,此事是否不妥?”
王景闻言,回头便瞪了王凌一眼:“谁说我无功不受禄的?笔墨伺候!”
待店中小厮取来纸笔,王景便捋起衣袖在上面写写画画,写完之后,将纸卷起,一把递给曹仁:“若是旁人,此法万金不易,可赠予子孝,景却是分文不取。”
羊瑄顿觉好奇,眸光闪亮地看向曹仁,一脸期待:“元旭可是写下了什么千古名篇?”
曹仁看完之后,面色古怪,却连忙将手中的宣纸快速卷起,藏入怀中,随后才叹气说道:“随非千古名篇,却是真正的万金不易。”
不说还好,这一说,却是让羊瑄更感好奇了。
王凌也很惊讶:“二哥你究竟写了什么?”
王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没什么,不过是区区粗盐提炼之法而已,我与子孝一见如故,相逢恨晚,互赠些礼物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粗盐提炼之法!?”
王凌直接被震惊得说不话来了,粗盐的价格与精盐的价格何止相差百倍?
有此提纯之法,哪怕是穷得身无分文的布衣白身,恐怕要不了多久也能挣下巨万家资,富甲一方了吧。
纵使谯郡曹氏本就以巨富而闻名于世,王景送出去的这份礼物,也足够称得上是一份分量十足的重礼了。
这下轮到曹仁对王景刮目相看了,甚至学着他方才的模样笑着举起酒觞:“元旭大气,这酒,敬你我的情谊!”
王景见状,心中却是乐开了花。
粗盐提炼之法固然值钱,但送出去也就送出去了,若是能因此而换来曹氏一族的友谊,这笔买卖还是很划算的。
毕竟送礼讲究的就是一个烧冷灶,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的效果好啊?
更何况配方送出去了有不代表自己不能用,无非是做不成独门的生意罢了。
可整个中原的精盐市场本就不是自己一个人能吃得下的,与其吃独食还不如和曹家搞好关系,然后接着谯郡曹氏的人脉和渠道,大家一起合伙,愉快地割韭菜赚钱。
这事儿无论怎么算,自己都不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