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赫要离开了。
贝拉不明白,艾赫为什么这么快就要离开,为什么不多留久一点。
对此,艾赫回答道:
“现在,我突然有急事要处理。”
贝拉“哦”一声,而后反问道:
“是关于我父亲的事吗?”
艾赫没有否认,他微微颔首。
“我早就想到我父亲不是一般人了,如果是一般人,他也不会离开我的母亲。”
说着,贝拉露出了笑容,
“谢谢你,先生。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艾赫伸出手,摸了摸贝拉的脑袋,
“艾赫…我叫艾赫。”
贝拉点了点头,就在艾赫要转身离去时,她像是鼓起巨大勇气般凑到耳边,小声乞求道:
“那…艾赫先生,我以后可以向你祈祷吗?”
艾赫怔了怔。
“我不向弗楼罗神祈祷了,祂不肯接受我的母亲……”
贝拉的脸庞坚定,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艾赫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过身去。
“如果你愿意的话。”
他轻声回答道。
推开贝拉的屋门,艾赫便看见街道外,不知何时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申以克人,他们一看见艾赫,就“那个赶鬼的出来了!”或者“那个行奇迹的!”这样喊,经过卡梅拉的事后,他们都对这外来者惊奇,并且围到了贝拉家门外,等着艾赫出来。
艾赫点燃提灯,慢慢地走下阶梯,申以克人们后退了几步,相比于之前的轻蔑和不信任,现在他们是又敬又畏。
跨过斑驳的街道,申以克人们看着他走过来,不由地安静下来,让出一条路来,艾赫走到人群中间,突然停了下来,并转过身去,嘱咐道:
“你们不要把这事传开。”
说完之后,艾赫缓缓离去,申以克人们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子里,原本的鸦雀无声瞬间被打破,他们一时间吵闹喧哗起来,
“这人是哪来的,他不仅赶了鬼,还不让我们传扬。”
“谁知道他的名字,他为什么不把他的名字留给我们?”
“他不会是弗楼罗神的使者吧?”
“不对,他不是杜维齐人吗,怎么可能是弗楼罗神的使者?”
“若没有神赐予他伟力,那他到底是怎么行奇迹,怎么赶鬼的?”
…………
申以克人们议论纷纷,外来者赶鬼的奇幻故事不仅逐渐清晰,还被加以美化。
鬼王肆虐于此,神婆亦束手无策,瘆人的微笑与血肉的臭味弥漫在大地之上,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连弗楼罗神也沉默不语,不接受那个可怜女人,这时,却有一个外来者,他被人轻蔑,遭人怀疑,却像古老经文里的先知一样,他的到来预示着一种新的启示、新的神谕。
纵使艾赫先前嘱咐,可关于外来者的故事,仍然在申以克人中流传了起来。有位先知兀然现身了,他走在众人之中,却不引人注目,他像是有奇迹在身,许多申以克人都说自己在房门外看到了他,真正去找他时,后者却又消失不见,或许在黑暗里,他站在高处,静静注视着,整座城市的恶灵鬼魂。
………………
翌日一大早。
维罗妮卡惊奇地发现,艾赫早早地就出现在事务所外,就仿佛今天轮到他上夜班一样。
“副队长,我发现了些…有趣的东西。”
看见维罗妮卡,艾赫低声开口道。
维罗妮卡的眼神一凌,她下意识地张望四周,发现没有人后,暗暗地点了点头,
“到我办公室来。”
登上二楼,来到办公室,维罗妮卡随手把帽子挂到了棕木衣帽架上,她今天穿了件偏男式的鲁丹凯特骑马大衣,配上长筒裤子,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她掏出一根女士烟,点上了火,轻呷一口,吐出烟圈。
艾赫透过弥漫的烟雾看着维罗妮卡。
“刚刚好,我这里也发现了一些东西,曼彻斯他们在昨天给我传了一份电报。”
维罗妮卡说着,从公文袋里找了一会,最后把一份电报掏出,有字那面盖在桌上。
夹着香烟,维罗妮卡抬头瞥了眼艾赫,发现后者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陡然间心底发毛,下意识地拉了拉衣领。
“在交易情报之前,我得先问你一个问题。”
艾赫缓缓开口道。
维罗妮卡不明就里道:
“什么…”
艾赫径直问道:
“你一周上几次床?”
维罗妮卡愣了下,突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满脸困惑,而后冒起一阵无法言述的恼怒,她恶狠狠地盯向艾赫,有些大发雷霆道:
“你在问什么?你是在故意冒犯我吗?
你把我想成什么,我们是来交易情报的,不是来讨论私生活!”
艾赫观察着维罗妮卡的神色。
无论怎么看,这样的情绪都不像是在装出来的。
“你一定是看我抽烟又穿裤子才这么说的吧,艾赫先生,我诚恳地建议你跟我道歉,不是每個这样的女人都不检点,”
维罗妮卡发了两句脾气之后,忽然间意识到什么,
“等等,伱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些?”
这个时代,男女的生活是分隔开的,香烟是男人的,裤子也是男人的,一个抽烟又像男人样穿裤子的女人,会被人认为正在从事不体面的工作。维罗妮卡一开始以为艾赫轻蔑自己,所以大发雷霆,可现在回过头想想,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看着维罗妮卡,艾赫反而感觉到些许困惑,维罗妮卡表现得很正常,就跟自己见到的其他任何人一样,在这时代,女性很在乎男性的指指点点,也在乎贞洁,维罗妮卡看上去也同样如此,她没有超出这个时代,不像是假的。
于是,艾赫径直地问道:
“维罗妮卡,你是不是假的?
或者说,你觉不觉得自己的存在很虚假?”
维罗妮卡不明所以,
“什么意思,我是假的?你今天很奇怪,艾赫。”
艾赫缓缓开口道:
“在我的故乡,有一个童话故事。
有一个人,他被挖了心,却不知道自己死了,直到别人告诉他,你已经死了,他才真正地死了。”
听着艾赫的话语,维罗妮卡起初不以为意,因为艾赫总是有着说不尽的比喻和故事,可转瞬之间,她又陡然一惊。
不知为何,她想到了电报里,科米利雅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我们都是人偶,只有发条,没有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