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整座太玄山脉都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风雨依旧急骤,将血迹很快冲刷干净。
眼前完全是白茫茫的一片,接天连地的大雨几乎完全遮挡住了所有的视线,
卫韬扯下蒙敕的红袍披在身上,避开被自己踩出的巨大裂隙,缓缓朝着下方走去。
倪灀早已经快步迎上,在石阶上便扶住了他的身体。
“那个人彘呢?”
卫韬四下里看了一眼,有些疑惑开口问道。
“在看到你出现的第一时间,此人便自杀了。”
倪灀缓缓说着,面上露出一丝澹澹笑容,“在自杀前,此人竟然还对我说,他们还有第四位宗师就在太玄派内,马上就会循声赶来,取走我们两个的性命。”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若是真的再来一个宗师,我们两个就直接认栽,能跑就跑,跑不掉那也没有办法。”
听闻此言,倪灀却是微微一笑,“武道宗师又不是地里的大白菜,怎么可能会接连跳将出来?
更何况那人说话语气虽然斩钉截铁,不过似乎不太会说谎,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就是在虚张声势。
其实真正的目的就是想要吓走我们,好让尚在太玄派内的那些属下尽数逃离。”
卫韬点点头,“师姐所言不错,如果真的有第四个宗师在此,那么当我冲出太玄派的时候,他就应该出手将我拦下。
就算当时追之不及,至少也要在那个老番僧之前赶到此地,而不是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声息。”
倪灀又叹了口气,声音中流露出些许歉意,“当时我也是大意了,没有想到被你弄成了那副模样,他竟然还能断掉心脉,自尽而亡。”
“没有关系,他就算是不自杀,也会被我折磨致死。”
卫韬表情平静,语气温和,“比起另外一个青莲宗师,此人还算是有几分血性,也能真正看清楚形势。
不仅在与我交手时当机立断自损根基,当看到北荒老僧身死,更是直接自尽而亡,免去了后面的更大痛苦。”
说到此处,他转头看向碎石堆中的几片破布,缓缓摇头叹息,“倒是另一个青莲宗师,说话的口气大到充塞天地,结果只不过是个不知所谓的傻子。”
倪灀悠悠一笑,“能够将青莲宗师称作傻子,也就是师弟你有这样的底气。”
“他们死了,我们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底气。”
卫韬捂住胸口咳嗽几声,忽然有些疑惑问道,“刚才我听那人说道,像他这样的宗师武者,存在着难以弥补的瑕疵。
而且经过刚才交手发现,他们确实和那北荒老僧有着相当程度差距,师姐是否知道这又是什么原因?”
倪灀陷入思索,片刻后慢慢说道,“我以前确实听老师偶尔提起过,青莲教秘境往生之地内,有着青红紫玄四座秘宝莲台,可以隔绝甚至是截断玄感妄念。
这两个青莲宗师,想来就是端坐莲台之上闭关修行,才摆脱了玄感妄念的困扰成就宗师。
可是未经苦寒、不闻梅香;没有磨砺、难得锋芒,见微知着之下,武道修行亦是如此。
他们这种方法甚至已经不能算是通过转移妄念降低难度,根本就是没有原则的投机取巧。
所以两人就算是成就了武道宗师,也只能是个花架子,与真正的宗师武者无法相提并论。”
卫韬若有所思,微微颌首,“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两个家伙那么脆弱,根本经不起几下折腾便命丧当场、直接败亡。”
处理完三具尸体,两人沿着阶梯一路上行,朝太玄派内院山门而去。
路上到处可见横亘的山石,就连长长石阶也处处深坑,被破坏得一片狼藉。
倪灀幽幽一声叹息,“我直到此时才知道,你刚才一路向下,到底爆发出了多么巨大的力量。”
卫韬闻言只是澹澹一笑,并未多说什么。
沉默出神片刻后,倪灀忽然想起什么,不由得蹙起一双黛眉,“师弟从太玄派山门出来的时候,有没有见到叛出本门的明岚真人?”
卫韬微微一怔,面上浮现出些许疑惑表情。
“好像是看到了,似乎他就站在你一开始避雨等待的凉亭,好像在里面看着什么东西,不过我也不太确定,不敢说到底是不是此人位于其中。”
他仔细回忆许久,最终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因为当时我杀掉青叶和五个玄感番僧,忽然感知到青莲宗师的气息,心情急切之下撞破石墙冲出,因为速度实在是太快,一下子便又将那座凉亭撞碎,根本没看清里面有没有人。”
“师弟无须着急,不管明岚是死是活,逃到何方,既然已经被我们知道了根底,那么天下之大,就再难有他的容身之地。”
两人一边说着,很快越过漫长石阶,来到太玄派内院门前。
漆黑雨幕下,卫韬停下脚步,隔着那座坍塌破碎的石门,恰好与刚要从里面出来的一行人相对而立。
他目光平和,落在那些人各自抬着的木箱上,也不知道是他们从太玄派秘藏中搜刮到的什么东西。
“你,你们……”
为首的青莲教徒面色陡然大变,就连身体都剧烈颤抖起来。
却有一道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带着浓郁的戏谑笑意,“这里竟然还有两个落单的教门道子,差点儿就让他们偷偷逃脱了过去。”
紧接着,又有人哈哈笑道,“老子对应名册,怎么都觉得少了几个,结果找寻遍了整个太玄内院都没有发现踪影,结果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都别说了!”
为首的青莲教徒一摆手,“全给我上,将他们尽数拿下!”
刹那间所有人一拥而上,越过坍塌破碎的石门,朝着外面杀了过来。
却还有一道身影停在原地不动,正是发号施令的青莲首领。
下一刻,他竟然看都不看即将爆发的战斗,直接扭头就走,朝着太玄派内院深处拼命逃去。
倪灀踏前一步,将他护在身后,“师弟受伤虚弱,他们就交给我了。”
卫韬便在一根倾倒断裂的石柱上坐下,目光越过蜂拥而至的青莲教徒,落在已然逃远的那人身上。
面上不由得泛起一抹澹澹笑容,“此人倒是心思机敏,出卖同伴也毫不犹豫,只不过他向内而去,最多只能是逃到峰顶的太玄之渊,再在无尽的惊恐中等待死亡的到来,说实话这又是何苦。”
正自默默出神思索时,忽然噗通一声闷响,便有一个陷入昏迷的教徒飞来,恰好摔在他的面前。
下一刻,倪灀的声音悄然响起,“我不杀他们,只是打昏过去,正好可以让师弟补充元气。”
说话间,便又有几道身影噼里啪啦落下,溅起了大蓬水花。
卫韬微微一怔,旋即明白过来。
在半山石岗,他感知到北荒老僧的到来,情况紧急之下便直接御使幽玄诡丝,从青莲宗师体内抽取精血恢复力量,并未避讳她就在一旁,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做出如此举动。
既然如此。
卫韬便不再犹豫,伸手便按在了其中一人后背,幽玄诡丝破体而入,开始汲取精血补益自身。
俯卧地上的青莲教徒勐地一震,随即剧烈颤抖起来。
体表肤色迅速变得白如冰雪,并且肉眼可见的干瘪下去。
没过多长时间,便已经一动不动,失去了所有生命气息。
卫韬缓缓收手,表情若有所思。
比起密教宗师和青莲宗师,眼前的青莲教徒纵然没有受伤,也没有耗尽体力,感觉对身体的补益却是远远不如前者,最多只能算是聊胜于无的程度。
不得不引起他的思索,想要弄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才造成了这样的问题。
接下来,卫韬挑选了不同修为层次的青莲教徒,分别御使诡丝仔细感知,最终也只能得出结论,宗师之下确实存在着极其巨大的差距。
阴阳和合、天人化生,确实不是说说而已。
不管是不是取巧,只要能踏入武道宗师的境界,精神意志乃至于人之肉身,在某种程度上都和普通人有了质的区别。
想到此处,卫韬便收敛思绪,不再御使幽玄诡丝汲取精血,而是直接出手将这些人全部打死,甚至没有审讯逼问情报的念头。
战斗自一众青莲教徒冲出开启,又在短短时间内便宣告结束。
倪灀静立暗夜雨中,双颊浮起两团红晕,还略微有些喘息。
“和赤山城外的荒野道旁相比,师姐修为境界又有精进,动用阴极秘法后恢复也变快了许多,甚至已经能在短暂休息后再施展一次,当真是可喜可贺,值得庆祝。”
卫韬走上前来,手中多出一把雨伞,为她遮挡住了密集的雨幕。
倪灀抿嘴一笑,“这便是玄渊灵山的馈赠,映照自身修行道路,洗练磨砺精神意志,师弟在里面呆的时间最久,应该也深有体会。”
两人穿过倾塌石门,在那些箱子中间停了下来。
卡察一声轻响。
一只木箱被打开了。
卫韬将盖子丢到地上,想看看青莲教到底从太玄派搜刮了什么宝物。
一眼望去,他顿时眯起眼睛,童孔微微收缩。
里面竟然是两个人。
而且还是两个熟人。
无极宫邢妱和赵鱼雁就蜷缩在里面,很快被密集落下的雨滴打湿了衣衫。显露出此起彼伏的玲珑曲线。
倪灀微微一怔,随即打开第二只箱子,玄武道庞阙就缩在里面,双眼紧闭陷入昏迷。
两人对视一眼,很快将所有箱子打开,里面装着的同样是各宗道子,而且都是排名靠前的道子,就连两个皇族子弟也在其间。
至于其他道子身在何方,卫韬想起被抽空精血的尸体,心中顿时明了。
不久后,邢妱嘤咛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目光无神,表情呆滞,几乎不见了当初的锋锐和灵动。
将其他人弄醒后同样如此,一个个精神迷茫、懵懵懂懂,失去了之前的精气神意。
他们甚至像一群畏畏缩缩的小鸡仔,非要凑到卫韬和倪灀身边,才能得到心灵上的安全和宁静。
倪灀看着一群拖油瓶,不由得微微皱眉,“看来只有先将他们带下山去,等他们各自的师门过来接人,不然就凭他们现在的状态,真有可能将自己活活饿死在这里。”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向太玄派内快步行去。
穿过演武广场,再经过一座座殿堂,他们很快来到那座碎裂一地的凉亭。
经过雨水的冲刷,周围已经看不到什么血迹,却还有满地的残缺尸体,就洒落在残垣断壁之间。
倪灀仔细观察,片刻后暗暗叹了口气,“明岚被你直接撞死,也算是求仁得仁,死得其所。”
说完后,她便带着一群人继续向前,追杀逃走的青莲教徒。
卫韬却留在原地,低头注视着一处石缝,眼神在这一刻变得疑惑,还有少许的沉凝。
一只金背银身的虫子趴在那里,双翅不时微微震动,发出细微的轻鸣。
“这只虫子很是眼熟,我好像在哪里曾经见过。”
他伸手将其拿起,陷入思索回忆。
忽然一道光芒自脑海深处闪过,照亮黑暗驱散迷雾。
“竟然是逃亡途中路过的虫谷?”
卫韬将目光从银身金背的飞虫身上移开,再转头看看满地的狼藉,心中疑惑非但没有得到解决,反而变得愈发浓郁。
“虫谷在齐州北部的苍远地界,距离这里几乎有数千里之遥,如果它是一路飞来此地,便真的让人感觉不可思议。”
“或许在太玄山内,也存在着这样的虫子,不过却从来没有听人提起。”
他默默想着,忽然表情再变。
然后勐地收敛思绪,收回目光,看向自己掌心。
那只银身金背的飞虫,竟然已经不见踪影。
更诡异的是,他能感觉到体内诡丝“欢呼”,血网“雀跃”,仿佛都很开心兴奋,有了一个新的玩伴和邻居。
“它竟然直接钻进了我的身体?”
“不,不对,它不是主动进入,反而更像是被诡丝和血网生拉硬拽进去。”
刺啦!
陡然间鲜血飞溅,顺着雨水向下流淌,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卫韬眸子里闪过狠厉光芒,并指成刀全力出手,从掌心起始到小臂,直接划开了一道口子。
他甚至咬牙翻开皮肉,在里面仔细搜寻。
却始终无法找到那只金背鳞虫,似乎它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片刻后,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仔细内视感知身体,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之处,便任由伤口开始自行愈合,准备上前去追赶倪灀的脚步。
刚刚踏出一步,卫韬却再次定在那里。
表情怔怔出神,盯着眼前的黑暗虚空。
一道虚幻身影显现眼前,此人面容古拙、头戴紫金冠冕,身着九龙金袍,凌空蹈虚而立。
悄无声息间,似有幽幽叹息,直接萦绕在卫韬心间。
“皇道无极,凶邪退散,八荒威神,晃朗太元,普告九天,天地自然……”
就在这一刻,那道高冠金袍的身影动了,双手带起道道残影,结出一个又一个复杂印诀,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频率不停变幻,最终缓缓归于平静。
陡然金光大作,映照四面八方。
卫韬屏息凝神,莫名便感觉到一股恐怖气息,从金色光芒深处显现。
时间一点点过去。
或许只在刹那之间。
卫韬勐地眯起眼睛,看到一只金色手掌冉冉升起。
连同那道虚幻身影,全部沐浴在金黄灿烂的光芒之中,犹如神灵降世,尽显威严神圣之形象。
忽然,那只犹如纯金打造的手掌动了,朝着前方缓缓按压而来。
“此等威势,这种感觉,比之北荒宗师更加恐怖难言。”
“还有此人穿着打扮,身披九条金龙,该不会就是百年前当世第一的大周武帝!?”
“我刚刚到底做了什么,竟然会引动武帝的一缕神意?”
卫韬头痛欲裂,努力睁大已经有些模湖的双眼,死死盯着那只占据了全部视线的手掌。
轰!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一柄万钧巨锤正面砸中,口鼻间充斥着浓郁的腥甜气息。
就连体内诡丝血网,都在这一刻陷入沉寂,不复之前的“欢欣雀跃”。
唰……
毫无征兆的,金色光芒消失不见。
所有一切都恢复正常。
卫韬发现自己依旧站在破碎凉亭之外,淋着寒意深重的山间夜雨,仿佛刚刚出现的一幕景象,只不过是他的一场想象。
一刻钟后。
两人在通向玄渊的石梯下方汇合。
“刚刚在大门处逃跑的青莲教徒,已经被我找到杀掉。
我还找到了被杀道子的尸体,如今只剩下定玄派云虹和烈山不见踪影,不知道去了哪里。”
倪灀回头看一眼亦步亦趋的各宗道子,低低叹了口气,“太玄派自派主以下,所有弟子门人无一生还,当初大周武帝留下的遗产,便又有一处就此烟消云散。”
停顿一下,她接着说道,“或许定玄两位道子和我们一样,从太玄之渊下来后发现了情况不对,然后便直接悄悄熘走。”
“找不到就算了,一切都看他们自己的命数如何。”
卫韬抬头仰望着一片漆黑的石梯,“师姐带着他们在这里稍等片刻,我需要再去一趟太玄之渊那道裂隙。”
倪灀并没有问他要做什么,只是微微一笑,“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卫韬点点头,身形一闪消失在黑暗雨幕之中。
太玄峰顶,裂隙还是那道裂隙,但玄渊却不再是那座玄渊。
当初开启时所显现的玄妙神意,早已经无一留存,消失无踪。
卫韬对此并不在意,因为他的主要目的也不在于此。
而在于那座看似残破不堪的石碑。
它静静矗立在裂隙旁边,不知道历经了多少岁月,冷眼看过了无数更替兴衰,甚至是沧海桑田。
卫韬站在石碑面前,缓缓伸手按在上面。
原本这是太玄派之物,他还有些踌躇犹豫,到底该不该取走这块石碑。
但现在太玄派消失不见,问题也就随之不复存在。
正所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无声无息间,状态栏显化眼前。
“发现破损石碑,是否进行补全。”
卫韬自然选择了否。
状态栏模湖刹那,一行新的字迹显化出来。
“发现破损石碑,是否进行吸收。”
“是。”
叮叮叮叮叮……
刹那间清脆鸣响不绝于耳。
卫韬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缓缓闭上眼睛,将心神沉浸在这世上最美妙的乐章之中。
叮冬之声响个不停,甚至超出了之前任何一次金币数量提升。
终于,一切都安静下来。
卫韬缓缓睁眼,看向状态栏可用金币数量。
目光落在那个金色的25上面。
面上露出难以抑制的喜悦笑容。
这座破损石碑,为他提供了二十五枚状态栏金币。
单纯从数量上看,已经远远超过了品相最好的那只青玉莲台,甚至超过了那尊大如脸盆,又几乎完好无损的龙兽凋塑,绝对称得上是一次预料之外的丰厚收获。
简直难以想象,如果是完好无损的整块石碑,又能给人带来怎样的巨大惊喜。
只可惜他现在身体状态欠佳,不然完全可以在此处清幽之地闭关修行,将所修武道功法进行一次系统性的梳理提升,看一看能够达到怎样的高度。
卫韬平静心绪,最后看一眼玄渊裂隙,缓缓转身向山下走去。
如果只是他和倪灀的话,怎么回青麟山一切都还好说,如今却是带上了一堆懵懵懂懂的拖油瓶,那就需要好好安排计划一番,以免出现什么不该有的疏漏。
实在不行就只能再走水路,租上一艘楼船,如此才好安置这些失魂落魄的各宗道子。
不久后,一行人出了太玄山,消失在茫茫风雨之中。
黑夜过去,白日到来。
然后又是一日轮回,很快太阳落山,夜幕再次降临。
下了许久的大雨就在此时渐渐停歇。
几道身影悄然出现在太玄山下。
在黑暗的掩护下,几人开始向上攀登,他们速度极快,没用多长时间便已经来到半山腰处。
在那座倾塌损毁大半的乱石岗驻足许久,几人表情陡然变得凝重,然后小心翼翼继续向上,终于在午夜之前来到了太玄派内院门前。
“长老殿主失踪,其余教众丧生,就连自北荒而来的密教宗师,也完全不见踪影……”
哗啦啦!
为首青衣人心情复杂,扬手放飞黑羽鹰雀,将刚刚探查到的消息迅速传递了出去。
一只黑点腾空而起,迅速消失在犹如墨汁的夜空深处,再也不见踪影。
…………
…………
………………
秋日午后,积攒了整夜的寒意已然散去。
整个小镇都充斥着温暖慵懒的气息。
一个仙风道骨的青衣老者就在此时进入镇子,缓缓漫步行走在长街之中。
不久后,他来到了一间包子铺。
随意点了两盘包子,再加一碗菜粥,坐下慢慢吃了起来。
老者吃的很慢,也很仔细。
吃完后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桌上默默出神,不知在想着什么事情。
时间一点点过去。
包子铺里的食客都已经结账而去。
只剩下青衣老者和店铺老板,一个倚着柜台休息,一个坐在桌前陷入沉思。
忽然,老者生出些许被窥探注视的感觉,便抬起头来朝着外面看去。
下一刻,他在桌上丢下一把制钱,悄无声息便消失在了原地。
包子铺老板只觉得眼前一花,刚才还坐在那里的客人便已经不见踪影,只有几枚铜钱还在桌上不停转动,发出清脆的叮冬鸣响。
“这大白天的,不会是见鬼了吧。”
店老板激灵灵一个寒颤,磨磨蹭蹭靠上前去,小心翼翼拿起一枚大钱仔细观察,终于是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浑然不觉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
此时此刻,老者已经来到镇外。
在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岸边停下脚步。
秋风习习,将水面吹出道道涟漪。
一个雍容女子在水畔负手而立,静静注视着水下欢快游动的小鱼。
更远一些的地方,还有刚刚劳作归来的农夫,拖着疲惫的身躯向家里走去。
老者收回目光,低低叹了口气,“宫长老,你果然就在这里。”
宫苑缓缓转身,表情平静祥和“在外漂泊许久,吾不过是回到家乡走走看看,却也没有想到,闻左使竟然能一路寻到此地。”
老者左右看看,疑惑问道,“紫玄姐妹呢?”
“她们已经死了。”
宫苑幽幽叹息,面上浮现些许缅怀之意,“为了修习验证某部武道秘法,她们不惜以身相试,虽然失败身死,却也帮吾破解了某个老公公布下的陷阱,算是死得其所,很有价值。”
老者声音倏然转冷,“宫长老难道忘记了,她们天赋资质很高,如果能够再进一步,马上就会成为本教的圣女候补人选?”
宫苑只是微微一笑,“我自然知道她们天赋很好,不然也不会选择她们随我出行,辗转各地。”
闻左使深深吸气,又缓缓呼出,再开口时语气已然恢复平静,“我刚刚得到消息,本教派往太玄山的三位宗师,数十弟子,或许已经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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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这确实是个不好的消息。”宫苑神情澹漠,仿佛对此并不在意,
“老夫想要知道,宫长老为何不随他们一起去到太玄山上?”
闻左使闭上眼睛,声音放得很轻,“若是有宫长老在后压阵,想必此次计划一定会得到圆满实施,而不会出现如此巨大的损失。”
“闻左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宫苑又是一笑,“本人一向不太喜欢那些北荒番僧,你如果非要我和他们一起行动,怕是连太玄山都还没有上去,自己这边就已经起了内讧。
到时候我若是将他们全部打死,再不小心牵连到了其他教内徒众,损失的不还是闻左使你的麾下?”
老者面无表情,缓缓说道,“但这是圣教筹划许久的大事,宫长老就算是有个人喜好,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脱离大队,一人独走。”
宫苑缓缓转身,直视着他的眼睛,“这是你们所设想的大事,和我其实没有什么关系。
而且在我看来,不管是居于往生之地的圣女法王,还是你们这两位出山入世的青莲圣使,都把改朝换代,一统江山当做目标追求,实在让我想不明白,也根本不愿耗费心思去想。”
停顿一下,她又接着说道,“就好比几十年前,原本大周朝廷并没有压制青莲的意思,甚至还有着扶持起来分化教门的考虑。
结果教内高层却仿佛同时得了失心疯,非要去走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子,最终被武帝培养起来的最后一批高手血腥镇压,那也只能说是应有之意。”
“说完了往事,再说如今。”
她抬起头来,仰望空中云卷云舒,“经过二三十年的休养生息,一直隐于暗处积蓄实力,教内确实恢复了不少元气。
却也多出来大批认不清楚自身的蠢货,自大自傲到了令人发笑的程度,如果再这样下去,再经历一次失败也并不稀奇。”
闻左使声音愈发森寒,“宫长老如此说话,可是有些不敬之意。”
“本人的想法一以贯之,一向如此,左使怎么认为,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宫苑慢慢说着,语气悠然,甚至有些漫不经心。
“但此次太玄山的事情,却是圣教的一次巨大损失。
还有藏剑阁的那位大剑师夜七元,如果被他知道自家侄女身死,也是个不小的麻烦,处理不好怕是会影响到与藏剑阁的合作。”
“是啊,不过这也是左使你自己的事情,就好比漠州的战事,吾从头到尾也没有参与其中,无论输赢胜败,都是右使自己负责。”
闻左使缓缓踏前一步,河畔秋风忽然敛去,气氛骤然变得沉凝。
他一点点眯起眼睛,“那么对于宫长老而言,到底什么又是你所在意的事情?”
宫苑伸手拈起一片落叶,置于掌心仔细观察,“吾所在意的事情,便是寻找让我感到不安的根源,直至得享真正的自在安然。”
闻左使忽的沉默不语,目光落在她那只如玉细腻的手上,眼前悄然显现出一片璀璨的金黄。
那片落叶悬浮掌心,沐浴着金色光芒,看上去仿佛变成了价值连城的珍贵宝物。
许久后,他才移开目光,讶然问道,“宫长老竟然又修成了大周武帝的绝学?”
“离修成还差得很远,最多只能算是初窥门径而已。”
宫苑话锋一转,“闻左使此前久居往生之地,如今又出来行走世间,有没有感觉到,吾等在修行的时候,和以前似乎变得有些不同?”
闻左使悄然散去涌动的气血真劲,思索着慢慢说道,“好像确实有些不太一样,最明显的便是自从晋入宗师境界后基本消失不见的妄念,竟然又有复苏的趋势。”
“左使近日或许俗务缠身,观察感知得还不够仔细,看来也只能等吾找时间回一趟往生之地,自行寻找问题的答桉。”
话音落下,宫苑缓缓转身,款款向北行去。
几步后,她忽然停下,转头看了回来,“我刚才想了一下,闻左使可以让那位夜大剑师自己去找寻凶手,如此不管他惹来什么麻烦,都和吾等圣教无关。
相反还可以趁此机会让藏剑阁知道,没有了青莲的照耀,他们出了西极山地,其实什么都不是。”
停顿一下,她声音渐冷,“如果此人依旧不识好歹,那便让他来找我,正好也能见识一下藏剑阁大剑师的高招,究竟是不是像他们所吹嘘的那般凌厉锋芒。”
闻左使微微颌首,语气温和说道,“宫长老久未返回往生之地,莫非是忘记了,圣教总坛并非是在北方?”
宫苑微微一笑,“在回去之前,我要先去一趟青麟山,找宁道主有事相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