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它的记忆,他与人类之间的关系差不多是可以用深仇大恨来形容的,这突然一副要融入人类社会的样子,就让人怀疑他的动机。

  毕竟他们平时没事干聊天的时候,他可没少说过人类社会的坏话。虽然其他妖怪混进人堆的挺多,但怎么想他也是最不可能做出这种决定的那种。

  “机会来了总是要抓住的嘛。天天在这混着也不是个事啊。”

  面对这专门变成他的样子的这位,他头也没回,直接继续在那里调整状态。

  “什么机会你会感兴趣?怎么,你发现了什么办法能复活妖神吗?”

  这石头思维相当跳跃,话与话之间的连接完全令人匪夷所思。

  “什么话……我复活妖神干嘛……就算有那样的机会我也不会去抓的吧。”

  那豹子作为这石头拟生的重要模板之一,也不太能知道它在想什么。

  “嗯?我还以为你比较怀念妖神天庭的那段时间呢。之前你不是经常说妖神天庭的好话嘛。”

  “……我哪里说妖神天庭的好话,我的意思应该是现在那边的情况还不如妖神天庭那会吧。两个都不怎么样。”

  这豹子纠正了它的说法,也不再想继续整理样式,也扭了过来。这倒不是他准备和这老朋友好好聊聊,更多的是他突然觉得拿他这个老朋友当个立体镜子好像挺不错。

  “那有什么东西能让你想抓住机会?怎么,有什么母豹子化人形进人类聚居地,你想进去潜伏搞什么英雄救美,然后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

  “嘿,你这天天窝在这种地方,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推论,我是那种会搞那种事的吗?一般来说我不都会觉得那种事多余吗。怎么,你怎么突然就不了解我了?”

  以前这石头虽然说话不靠谱,但脸滚键盘还是能突然来个暴击的,但这次它说的话就完全不搭调。

  “我怎么会不了解你呢。你可不是第一个把这片当做巢穴的,各种各样的妖怪我可见过太多了。就算刚开始再不一样,最后长大了也会走上一样的道路的。怎么,难不成你就能跳出去吗?”

  那石头脸上突然出现一抹好像逗小孩一样的笑意,旋即身体一变,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女子形象连衣服一起变出来,直接开始作为它之前说法的佐证。

  “嘿,我镜子!……算了。”

  那豹子照镜子一半突然那石头就变成另外一副样子,一下打断了他的观察。不过他也懒得继续观察了,收起身来。

  “你不用猜了,我直接跟你说吧。反正我也要走了,走之前说一说也好提前做准备。”

  他说出这种话还真是相当罕见,那石人都感觉一愣。不过实际上,它并不需要费心去听他想说什么。它并不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豹子突然想开了要出去,原因其实相当简单。

  人界此时已经推进到商朝末期,在乱作一团疯狂内斗的妖族面前,人类完全从妖怪这里感受到任何实质性的压力,所以高层的人们精力基本上都在不同部族之间的冲突上,商朝文明碾压向周围发动的战争,也多半以镇压周边部落叛乱为主。

  但市民这里完全不是这样。

  市民们关注的东西和上层真正看着可以称之为问题的统治阶级所关注的东西完全不一样。直到现在,不论哪个势力的市民,都还抱着名为“妖怪”的镇痛剂,关注着完全另外的东西。

  市民们对妖怪的关注,对被真气驱动的种种法术的关注,正在全自动地点击着硬实力的科技树,推进着人类的强度,催生着一系列看似针对妖怪,实则完全百搭的产业和科技。

  但这个不是重点。这个那豹子从一开始就清楚得很。

  重点在于它偷偷跟着他出门的时候顺便听到的那个存在。

  “天界”。

  这个词实际上它并不是第一次听说。只是那豹子第一次听说。关于这方面,它知道的比他多得多。

  天界发源很早,几乎在妖神大量死亡的同时就开始名扬四海。虽然这个时间甚至还没有面前这个豹子活的长,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天界是真的一出生就站在高台之上,俯视着当时乃至现在世界上的一切。

  人界对于这天界的传说早已铺天盖地,传说中,正是天界执掌者的其中一人拨动了命运的齿轮,让妖神就此落幕的。

  命运的齿轮这种东西过于抽象,它从来都不相信。但是有些东西他却又不得不承认其真实性。

  比如“天上一天,地下一年。”

  它活得可比这豹子自由多了,之前他是见过人前往天界的。去了那么多年,家人都入土几代了,下山的时候却还是那么年轻,好像这几十年当真是几十天一般。

  这其中最让它难忘的也不是时间差距。最大的差距在实力上。

  本来它几乎都记不清的一个如此弱小的一个人,下山后竟让它百万年的积累如同一个玩笑。那人下山之后一眼就认出它不是人,当场只一招,就让它在此隐藏多年仍难以恢复。

  它是骗那豹子的,它从来没有如此长地与一个单独的长寿生命这么待过。自打它自由活动以来,它都一直和人类待在一起,直到被不由分说地那次重创之后。

  目送讲完自己的宏图大志的那豹子离开,它百感交集。

  这豹子对它来说实在太弱了。那人一击便能让它重伤不愈至此,若是他被那样的人再发现,他又如何保得住自己的性命?

  保住自己都是奢望,哪里再谈上天界深造一事。

  但它没有当即反对他的决定。他和人交流时因为反对破裂过太多感情了,它犹豫了。

  它从来没有过和它走过这么多年月的朋友,从来没有过这么不想让他送死的朋友。

  但它却不敢反对。目送着那天真的豹子,感受着自己还无法彻底摆脱余威的身子,它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怅然若失。

  它所化形的样子再次出现一些变化。不过不再是变成往出那样的一块石头了。

  它变成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