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汉正文卷第二百四十八章宴无好宴费祎挺身汉侍中邓芝率领着使团到达永安边境时,便被吴军所察觉到。
之前在邓芝使团还未到来的时候,孙权就曾下令驻守永安的朱然在发现邓芝使团的踪迹后,不得有所怠慢。
所以当邓芝使团到达永安时,朱然立即领军将邓芝一行人迎入城中。
朱然本来想在永安城中,多多款待邓芝等人几日。
但是邓芝觉得国事重要,所以他只在永安城中休息一日,第二日便向朱然告辞。
因为有着长江的存在,所以邓芝使团从永安顺流而下到达建业,不过几日而已。
早在邓芝使团到达永安的当天,朱然便命人将此事快舟报给了孙权。
而在邓芝使团到达建业的前一日,孙权已经做好了迎接的一切准备工作。
孙权率领着建业中的文武百官,在建业城外十里的港口等待着邓芝使团的来临。
长江上的水军斥候在不停地往返着,向孙权汇报着邓芝使团的一切动向。
孙权坐在车辇上,当水军斥候禀报搭载邓芝使团的楼船已经即将到达港口时,闭目养神的孙权陡然睁开了双眼。
他用一双威武的目光看向前方的港口所在。
在他目光的注视下,一艘庞大的楼船开始出现在宽阔的江面上。
汉军的使团都在那艘庞大的楼船之上。
虽然邓芝的使团从成都中出发时只有上百人,但当他们到达荆州时,大将军关羽便派一千多汉军加入邓芝的使团中以作护卫。
孙权在车辇中望着已经开始停靠在港口中的楼船,他看着那艘庞大楼船上迎风飘扬的「汉」字大旗,他的眼神不禁眯了起来。
之前刘备还是汉中王的时候,虽然他的军队中亦有着「汉」字大旗,但那时刘备军中的旗帜大多还是「汉中王」三个字为主。
但是现在刘备大军中的所有大旗,都已经换为「汉」字。
这悄然间改变的一幕,让孙权的心中感到不是滋味。
之前曹丕篡汉称帝的消息传到建业中时,其实孙权的心中是高兴的。
因为曹丕的这个举动,等于将压在他头上的一块大山给彻底搬开。
随着年龄的渐长,虽然地盘没怎么扩大,但是孙权的野心也在不断滋长着。
之前大义上汉室犹在,哪怕孙权心中的野心再怎么大,他始终都有一层忌惮存在。
但是曹丕篡汉称帝的举动,却让孙权的那层忌惮消失。
大汉已经亡在贼人手中,那么原本身为汉臣的孙权,将来可以野望的事就太多了。
但是现在刘备在世间重新树立起大汉的绛红色旗帜,这让孙权之前心中的野望遭到了一次打击。
在看到邓芝等使者陆续从楼船上下来时,孙权的脸上露出「笑容」,他马上从车辇上下来快步朝着邓芝等人走去。
随着孙权朝着邓芝不断接近,他知道他今日的举动意味着江东正式向刘备建立的大汉称臣。
只是时势如此,他又能如何呢?
反正他原本就是汉臣,现在实力不济,再当一段时间的汉臣也无妨。
快步之下,孙权很快就来到邓芝身前。
在来到邓芝身前后,孙权率先对着邓芝微微一拜道:「臣权拜见天子使者。」
孙权不是孤身一人来到邓芝身前,在他的身后还有着许多江东文武大臣。
那些文武大臣虽然有很多人脸上有着不情愿,但是孙权都已经对邓芝行礼,身为孙权臣子的他们,最后也只能无奈地对着邓芝一拜。
邓芝方才下了楼船,就见到孙权领着江东文武大臣在对他行礼。
因为目前他是代表着大汉天子的使者,所以他便坦然接受了孙权及江东众臣的参拜。
在行过礼后孙权忙不迭地,想将邓芝等人接入建业城中。
只是孙权却阻止了上千汉军随同邓芝一同入城。
面对孙权的托词阻止,邓芝并没有反对。
建业作为江东的治所,吴军至少有上万。
若是孙权想对他不利的话,只是一念之间便可成事。
于是邓芝便下令跟随他而来的上千汉军,留在城外孙权准备好的军营中。
邓芝只带领着使团中的数十人进入到建业城中。
当邓芝来到孙权的府邸中后,孙权马上命人设好香桉,准备让邓芝宣读刘备的封赏诏书。
本来按照常理来说,使团到达建业城中后,应该好好休息一日明日再进行封赏才是。
但是孙权之所以如此心急,是有着原因的。
邓芝作为天子使者,只要他一日不宣读刘备对孙权的封赏,那么身为汉天子使者的他,身份永远要比孙权高一头。
这让孙权心中不满。
曾几何时,邓芝还需要向他行礼,现在却已经反过来。
唯有在邓芝宣读完刘备的封赏诏书后,孙权才不用对邓芝过多礼敬。
孙权的心思,邓芝当然懂,只是他没有点破就是。
在孙权设立好的香桉之前,邓芝顺利宣读完刘备对孙权的封赏。
当孙权得知自己被刘备拜为三公之首的太尉,并封九江侯时,政治嗅觉敏感的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刘备的用意。
只是虽然明了刘备的用意,但是孙权的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什么。
至少刘备对他的封赏从明面上来说,合情合理,没有一点问题。
在孙权澹然地从邓芝手中接过封赏诏书后,邓芝与孙权齐齐松了一口气。
邓芝是因为完成使命而感到轻松,孙权是因为不须再对邓芝行礼松气。
两人各有心思,但至少在表面上,双方还是表现出一副其乐融融的状态。
在接过封赏诏书后,孙权顺势邀请邓芝参与今晚的宴会。
面对孙权的这个邀请,邓芝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孙权见天色尚早,便让人将邓芝一干人等带到住处歇息。
而等邓芝等人离开后,在大堂中的孙权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
原本被他双手捧着的诏书,现在却被他用一只手轻佻的拿着。
孙权的这个举动映照着他此刻真实的心理。
孙权的眼神看着邓芝等人离去的背影,他嘴角露出一丝轻笑,今晚的宴会才是好戏的开场。
以邓芝为首的使团很快就在下人的带领下,去往了各自的寝室。
只是就在邓芝进入寝室中不久,一位年纪看过去方才二十多的文士,来到了邓芝的寝室中找到了他。
这名文士正是这次大汉使团的副使,不久前被刘备任命为昭信中郎的费祎。
他也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季汉四相之一。
当费祎来到邓芝寝室中后,他对着邓芝一拜道:
「侍中,今晚宴会恐非好宴。」
虽然目前孙权已经被刘备拜为大汉太尉,但是整个成都中的人都知道,这是刘备安抚孙权的一种手段。
孙权本质上还是有着不臣之心割据一地的诸侯。
所以费祎私下里对孙权直呼其名,并且很怀疑他今晚设宴的意图。
面对费祎的推测,邓芝脸上流露出对费祎的赞赏之色。
他在赞赏费祎年纪轻轻,就有这番敏锐的洞察力。
方才孙权那么急切地让他宣读诏书,就说明他心中对刘备称帝一事是有着不满的。
他为官多年,见过的世事比费祎的多上许多。
费祎能看出来的事,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只是身为正使的邓芝,手中却有着一件依仗,所以他对今晚的「鸿门宴」并没有太多的担忧。
邓芝命随从取来一件木盒给费祎观看,当看到那熟悉的木盒时,费祎的眼神一凝。
当初糜旸将战报送到成都的时候,连带着装着曹仁头颅的木盒也一并送到。
那日刘备在大殿中召集群臣时,装着曹仁首级的木盒就放在他的身前。
所以等议事结束后,因为曹仁的名气,装着他头颅的木盒的样式早已经在成都中传开。
身为蜀郡三杰之一的费祎,虽然那日他不在大殿上目睹一切,但是关于木盒的样式他可是听过的。
费祎看着邓芝拿出来的这个木盒,他只觉得熟悉至极。
在看到这个木盒后,费祎对着邓芝一拜,他已经明白了邓芝的用意。
这是今晚他们反制孙权的手段。
邓芝见费祎反应如此之快,他心中更觉得费祎乃是个可造之材。
当初在他从成都出发之时,天子特地寻唤他,将装着曹仁首级的交到他手中。
天子嘱咐他若是孙权一切如常,那么就无须将此物拿出来。
若是孙权做出一些小动作的话,那么就将此物拿出来震慑江东上下群臣。
正因为手中有着此物,所以邓芝心中对孙权举办的宴会并无多少担心。
若将天下间各位名人的头颅标价售卖的话,曹仁的头颅与孙权的头颅的售价,应当是差不多的。
或许还会高点?
...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久后,夜色已经弥漫在天空中。
当太尉府被夜色笼罩之后,邓芝、费祎等十数位有资格赴宴的使臣开始在下人的指引下,缓缓步入宴席之中。
而当邓芝、费祎等人入座时,作为宴席举办地的大堂中早已布满了人。
那些人全都是当今在建业城中的江东大臣,除了张昭未到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到了。
而相比于那些武将,江东大臣中的那些文臣看向邓芝、费祎等人的目光有些不善。
他们知道今晚自己的任务。
那些江东文臣的目光,邓芝与费祎当然也注视到了,只是他们却不在意。
在邓芝、费祎等人入座后,大汉太尉孙权在随从的护卫下,来到宴席中的主座上坐下。
等孙权到来后,代表着一场盛大的宴席正式开始。
随着宴席中吴地舞乐的开始,宴席的气氛正在慢慢朝着高潮发展。
耳边听着优美的音乐,坐在主座上的孙权的注意力却不在那些肤白貌美的舞姬上。
他的眼神上正在不断注视着邓芝。
而就在孙权的注视下,在宴席中舞乐不停的时候,许多江东大臣开始纷纷向邓芝敬酒。
今日在宴席上,孙权准备的可都是吴地中一等一的好酒,而好酒大多都是烈酒。
所以在许多江东大臣的不断敬酒下,不胜酒力的邓芝很快就渐渐有了醉意。
当红晕爬上邓芝脸颊的时候,孙权见邓芝似乎已经有了醉态,他便拍手让宴席中的歌舞停下。
在歌舞停下后,宴席顷刻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随后大汉太尉孙权率先朝着邓芝发难。
孙权为人滑稽,他故意放低声音,用细碎戏谑的声音向邓芝调笑,希望邓芝能回答他的调
笑之语。
孙权的调笑话语大多角度清奇,颇难应答。
虽然邓芝亦是有辩才的一个人,但是目前他已然酒醉。
再加上孙权故意放低声音,令邓芝听不清他的言语,所以在思绪迟钝之下,邓芝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答。
见邓芝一副酒醉支吾无法应答的样子,孙权的脸上流露出笑意,他赶紧命人将邓芝此刻的表现画下来。
大汉的使者不过如此。
但就在孙权以为他女干计得逞的时候,一个让他忽略的人突然站起身来,开始回答着孙权的调笑之语。
这人便是副使费祎。
在正使邓芝被灌醉无法应对的情况下,费祎身为副使出来代替邓芝作答,可谓是合情合理。
而费祎虽然年纪尚轻,但他的才思可谓十分之敏捷。
在他站起来后,他用顺畅清亮的言语一一回答着孙权的调笑之语。
他还在言语中暗中对孙权多加嘲讽,令孙权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至极。
但是这件事本来就是孙权不对在先,所以只要费祎能回答上他的话语,孙权哪怕心中愠怒也无法发作。
见主人孙权吃瘪,张温、羊茞、严畯等以才学闻名当世的大臣,纷纷站起身为孙权刁难费祎。
只是这些文学大臣不如孙权那般不顾礼仪,他们刁难费祎的方式是考教费祎经学内容,当世之务。
诸位江东才俊皆是广学之才,他们才博果辩,纷纷对费祎论难,辞锋不绝。
但是面对着此情此景,费祎却并没有紧张之色。
论才学费祎并不下于在场任何一位大臣,而他还有一个天赋本领,那便是过目不忘。
费祎用笃信的义理,据理以作答辩。
虽然因为对方人数多,费祎不能马上对对方的提问作答。
但是每当他回答完一位江东大臣的诘难后,他只要稍微思索一下对方方才所问之事,片刻之后就能一一引经据典回答,并且没有一条有所失误。
所以目前宴席中的景象便是,在费祎的对面有十数位江东大臣在接连诘难费祎。
而反观费祎这方虽然只有他一人,但是他却始终傲立当场,无人能辨倒他。
这一幕看呆了孙权:这位叫费祎的年轻人,哪里冒出来的?
而这一幕也看傻了江东画师:这让他怎么画?
画费祎一人舌战江东群贤不落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