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陆舟赶论文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在演讲台上板书证明过程的那段视频,在常青藤八盟校学生们的推特圈里火了。
不过真正将热度推上高峰的,却并非是常青藤八盟校的“数学人”,而是各大高中乃至初中的有色人种学生,以及被贴上“nurd”标签的青少年们。
在美国的“文化树”上,显然并没有点亮“知识崇拜”这一理念。除了精英阶层深刻认识到读书的重要性之外,大多数人对知识的态度都是漠不关心,甚至出于政治正确的原因,就连精英阶层本身都在对这一概念刻意淡化。
只要出“我不要去派对,我要写作业”之类的话,在这里通常都会被称为“nurd”。
这些人不但是校园群体食物链的最底层,也是校园霸凌的对象。除非你在是学霸的同时,还是篮球队的得分后卫或者橄榄球队的四分卫什么的,才能让你摘掉nurd的帽子。一个不参加任何课外活动的学生,甚至连授课的老师都不会喜欢。
也正是因此,从陆舟的身上,他们感到了共鸣。
即便只有一支笔。
即便没有华丽的演出。
即便不是在绿茵场上酣畅淋漓的得分进球。
这个世界上,依旧存在着属于他们的荣誉,依旧存在着他们的战场。
那收尾的一笔,那句单调而语气肯定的陈述……
以及。
台下如海浪般奔腾的掌声。
只有同类才会欣赏同类,也只有同类才能从同类身上感受到共鸣,尤其是当这一类人不被所处的社会所认同时,这种由荣誉感而产生的认同,更是尤为强烈。
油土鳖,视频评论区。
【jesus-cry!我仿佛……看完了一场球赛?】
【是的,对我来,比今年的超级碗还精彩……】
【我是一名高中生,因为肤色、性别、还有学习,我被我们高中几乎所有圈子排挤。我想过去刺青、想过尝试大/麻和酒精,我试着去融入她们,但从来没有成功过。谢谢你,是你让我重新拥有了捡起书本的勇气,原本我都快要放弃。】
【我竟然在油土鳖上看人做数学题?我一定是疯了!】
【掌声响起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哼起了歌。】
【强烈要求播主给视频加上BGM。】
当然,除了正面的评价之外,自然少不流侃或讽刺的声音。
【不要和亚洲人讨论数学问题,尤其是当他来自那个能让谷歌失灵的国度。】
【一看到他的肤色,我就知道结果毫无悬念。他们为什么要鼓掌?他们都是傻子吗?一只猴子会数自己的香蕉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在这个国家里,单独谈论“亚洲人”和“数学好”都没什么,但如果将两个概念放在一句话里,那就有种.族歧视的嫌疑了。
自然而然的,哪里有歧视,哪里便有反击。
【你连个数数都不会,简直替灵长类动物丢脸!】
【竟然有人以无知为荣?特地翻墙前来围观,这边的人这么反智的吗?】
【侯氏制碱法,了解一下。】
【saonima!】
【#@%……!】
视频评论区里吵得不可开交,由此也将视频的热度推向了新的高度,甚至被不少好事者搬回到了墙内,不过受限于没有字幕和视频码率太低看不清白板上写的什么等原因,并没有火到现象级的程度。
无论是视频的作者,还是视频中的主角,对于这点都始料未及。
尤其是视频中的那个主角,此时此刻正把自己关在酒店里爆肝赶论文,根本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无意中已经火了一把的事实。
学术会议闭幕式过后的第二,陆舟打着哈切,已经快两一夜没出门的他伸了个懒腰,将整理完成的论文转换了格式,然后将其和电子版的版权协议一并打包,发给谅利涅教授留给他的电子邮箱。
因为德利涅教授本身便身兼《数学年刊》编辑一职,负责审核数论方向的论文投稿,所以通过这种投稿方式,审核流程会比官网投稿这一渠道快许多。
确认发送,陆舟忽然注意到,邮箱里竟然有四封未读邮件躺在里面。
打开一看,是莫丽娜发来的。
【我猜你没去派对……要出来喝一杯吗?】
【好吧,看来你在赶论文,是我自讨没趣了。等你打开邮箱记得回复我。】
【#视频连接;嘿,还没睡醒吗?你知道吗,你的报告会被人传到油土鳖上了,你火了!赶紧去注册个推特号吧。】
【……OK,OK,我下了个微信,看到这封邮件,记得把你微信号发我。】
汗!
陆舟确实没有随时检查电子邮箱的习惯,除非他有投稿还没搞定。
用诚恳的措辞回了封邮件,他顺手盖上电脑,站起身来,准备去旁边的帕尔默广场吃点什么。
这几来,陆舟一直靠酒店侍者送来的三明治过活,那种面包片夹熏肉抹黄油的吃法,一次两次还挺有趣的,可要是连着一直吃这玩意儿,那简直是一种折磨。
因为学术会议结束聊缘故,酒店里已经看不到联邦数学学会的工作人员,开始接受游客的订房,大厅里可以看见不少从世界各地过来普林斯顿瞻仰数学气息的人拖着行李箱,正拿着手机四处拍照。
在酒店的门口,陆舟正好碰见了往酒店这边走来的罗师兄。
见到陆舟,罗文轩眼睛一亮,立刻向这边快步走了过来,隔着老远便伸出了右手。
“恭喜恭喜!”不由分地拉住陆舟的手使劲晃了晃,罗师兄语气激动,“我现在算是知道老唐为何如此器重你一个本科生了,你丫的不是才,是妖孽。”
陆舟轻咳一声:“没那么夸张,我就证明了一个猜想……”
罗师兄感慨道:“就证明了一个猜想,可以的,你让我这个一无所成的师兄情何以堪。”
一无所成绝对夸张了,普林斯顿在大华夏区一年都招不了几个人,能到普林斯顿读博士,尤其是读理工科博士的那都是大神,更不要位于学科鄙视链顶层的数学和物理。
陆舟不好意思笑了笑,岔开话题道:“起来,你去干什么了?从闭幕式开始我就没看到你。”
罗师兄叹了口气:“研究进入了瓶颈,我的导师刚好去了加州伯克利大学开会,我就去纽约那边看了场比赛,顺便散了散心。”
量子力学上的东西陆舟懂得不多,相比起他所擅长的数学,物理这块他懂的只是一点皮毛而已。
要帮忙,自己还真帮不上。
不过……
突然间想到了什么,陆舟开口:“对了。”
罗师兄:“怎么了?”
陆舟:“我记得你过,上帝投下的六面骰子在希尔伯特空间中出现邻七种可能性,虽然不知道你碰到的具体问题是什么,为什么不考虑考虑两面着地的可能性?”
“两面着地?你的意思是……”
话到一半,罗师兄突然打住了话头,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沉思。
看着他陷入了思考,陆舟没有打断他的思路,静悄悄地绕过他走掉了。
灵感这种东西很难具体描述。
能不能抓住那一闪而逝的白鸽,全得看个人造化了。
不管有没有用,这是陆舟能送给这位师兄的最后一件礼物。
因为,过两他就要回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