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吊的蜡烛在花板下安静的燃烧着。
投下一片扭曲变形、宛若舞动骷髅般的黢黑阴影。
枯萎的盆景抽出了几根绿芽。
却不知是不是与外面世界冬末春初的季节相呼应。
黑猫坐在椭圆形的会议桌中央。
耷拉着耳朵,盘着尾巴,眯了眼,盯着盆景中最绿的那根新芽,听着耳边那些从炼金发声器里传出的僵硬平淡的交谈声音,神游外。
这里是七宗罪的秘密会议室。
也是七宗罪年后第一次全体会议。
与上一次会议相比,这次会议最大的特点就是七宗罪全员都变成了动物——上次开会时唯一没变身的恶魔路西法,这次也变成了一只尺许大的血色蝙蝠,脖子上挂着一个金色喇叭状的发声器,漆黑的眼珠显得愈发呆板与冷漠。
最初见到这一屋子动物的时候,黑猫忍不住琢磨,七宗罪这个听着就很不可靠的字眼儿,完全有理由改成‘变形术学习组’‘变形研讨会’之类更安全的名字。只不过这么一来略失逼格,诸位恶魔可能不会同意。
不知过了多久,当黑猫有些昏昏欲睡,几乎忘记身处何处的时候,会议室的讨论声终于安静了下来。
它抬起眼皮,扫了一眼表情严肃的诸位动物们。
“讨论出结果了?”黑猫抻着爪子,拱着屁股,拉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打着哈欠问道:“这个单子,你们是接还是不接?”
哈欠逼出的泪花积攒在它的眼角,让猫的视线有些模糊。
关于某位神秘客户大手笔悬赏郑清的血肉、毛发或者行动轨迹的单子,在今晚会议开始的时候,黑猫便丢了出来。
不出意外,立刻引起了诸位魔鬼们剧烈的反应。
同意者,有在意那笔丰厚佣金的,也有在意七宗罪声望的。
比如会议桌旁那只红色狐狸玛门,身为贪婪的代言人,让他放弃这笔上百玉币的生意几乎相当于杀了他;再比如今晚新出现的血蝠,作为傲慢的路西法,非常明确的表示既然七宗罪已经接隶子,就不能因为畏惧而放弃,否则会对七宗罪在地下市场上的威望形成重创。
不得不,比起黑猫来,这只血蝠似乎是一位更合格的‘堪罪使’。
而不同意继续这项任务的几位魔鬼理由也非常充分。
有人认为,郑清现在并不是一位普通学生,而已经成为第一大学在聘的助教了,擅自在布吉岛上收集第一大学教职工的生物信息或者行动轨迹,实属老寿星吃砒霜,活的不耐烦了。
也有人着重强调了一下郑清与月下议会某位上议员之间的关系,提醒大家这个任务可能与月下议会上层的内部争斗有关。七宗罪不过是隐身在第一大学的秘社,不应该、也承担不起搅进这种大麻烦的后果。
还有人非常明确的表示,想要捕捉到郑清的行动轨迹有些困难。这种任务不是七宗罪这样的组织能够完成的。
“这事儿去年万圣节那阵子就有人专门做了。”
会议室里另外一只猫,代号利维坦的嫉妒女士懒洋洋的共享着一道只在某个圈子里流传的消息:“当初他与苏议员的关系暴露之后,就不止一波人想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当然,时至今日,我们仍旧怀疑他与苏议员之间是否有他描述的那么亲密……”
听到这里,黑猫其实很有反驳的冲动,因为他从来没有宣扬过自己与苏施君之间多么亲密,这种谣言纯属大众自行脑补的结果。
但考虑到到身处环境,它硬生生遏制了这股冲动,只是眯了眼,仔细听那波斯猫透露出的消息。
“……他与苏议员的关系暴露之后,就有苏议员的狂热追求者开始全方位调查那位年轻公费生。但除了那些众所周知的消息以及半真半假的传言外,没有人能获得更多可靠的、隐秘的内容——比如郑清的生辰八字、家庭背景与住址,比如他符箓学的师承与校外关系,再比如他除符箓之外另一种特殊攻击手段的本质。
你们应该听过,去年某夜里,郑清把瑟普拉诺,也就是我们那位现任奥古斯都先生打成重赡消息吧?当时学校为此还召开了临时的听证会。但直到现在,我们除了知道他是用符枪重伤了瑟普拉诺外,更具体的,什么也调查不出来。
与他有关的关键信息仿佛被人刻意抹除了,根本无法通过占卜师推衍——我们聘请过不止一位大占卜师做这个事情——什么都算不出来。
所以折腾到最后,也就能借助他的名字,让他做几噩梦。据男生那边有人在某夜里敲过他的闷棍,但这事儿没人承认,自然也不知道真假……”
“我可以确认是真的。”
会议室里那只黑白花的狼狗语气阴沉,声音刺耳:“就套着麻袋揍了一顿,更多也没有了。流浪巫师在里面有一点的作用,所以当晚上,流浪吧就被苏议员砸了……”
黑猫听到前面那段话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一点炸毛了。
倒不是他想当场找利维坦与萨麦尔的麻烦,而是他万万没想到,去年那档子事儿的背后竟然还有大占卜师插手!
这一瞬间,他非常感激萧大博士给出了让自己接受这次任务的建议。否则他绝对听不到这些与自己相关的隐秘消息。
有这么一道可怕的阴影笼罩在头顶,被人敲闷棍或者晚上做噩梦,就显得格外温柔,以至于黑猫都生不起气来。
“那些符弹,”会议桌后的红狐狸,代号玛门的贪婪先生捋了捋嘴边胡须,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我是郑清打伤瑟普拉诺的符弹……很有问题。”
“需要你强调吗?”
波斯猫横了红狐狸一眼,没好气的答道:“谁都知道那些符弹有问题。仿佛是他自己裹出来的一样……当然,当然,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只是个比方。但你们应该知道,这样大威力的符弹一向属于联盟管控产品。而根据我们动用校外力量的调查结论,所有在联们记在册中的大威力符弹,拥有与使用记录都非常清晰,不存在流向某位在校生的可能性。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郑清有一条我们谁也不知道的‘走私路线’,能够与制作高阶符弹的大师达成交易、搞到联媚违禁品——类似这种信息,只要搞到手,想赚百十枚玉币就是洒洒水——所以,现在还有人觉得这件事很容易吗?”
会议室沉默了许久。
直到某只白皮黑花的猪颤巍巍举起了自己的蹄子。
“既然通过魔法手段搞不到他的动线,那直接跟踪怎么样?”别西卜吧唧着嘴,忽闪着一双大耳朵:“到底,他还是第一大学的学生,活动范围不外乎学府内外……找人搞定他的课表与自习室位置不就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