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刚刚化形,用了过多妖力,桃花妖七月华丽丽地晕倒了。
晕倒之前,她为了给季师如留下一个好印象,故意做了一个西子捧心的动作。
七月犹记得,前世季师如最喜柔弱女子。
……
然而事实上,这一世,无论她再怎么装柔弱,也抹不消她在季师如幼小心灵中所造成的巨大创伤。
季师如本想爬起来,装作没事人一般赶紧走了,哪想到刚抬起头,就看见楚维之与宁无霜朝这边行了过来。
他爬起来的时候,两人皆用看怪物的眼神,盯着他。
“两位师弟,你们听我解释……”季师如上前,欲拉住师弟们的蓝袍,他很想清楚地解释,自己跟地上这个一|丝不|挂打扮清凉的妖怪,压跟没半毛钱关系。
“这是那株妖树诞下的妖孽……”宁无霜皱了皱眉头,不着痕迹地躲避季师如沾了粘液的手。
“没想到……二师兄竟然有这种癖好,不知是否早有反叛师门之心?”不由分说,楚维之已向季师如投来了嫌弃鄙夷的目光。
季师如狠狠膈应了一下,“我不是……我没有……我压根没有做……”
可自己一低下头,看见那根被桃花妖啃过的手指,连他自己都有点不相信这番话。
“师兄,这事要让师父知道了,铁剑派再无你的容身之处。”楚维之挑唇冷笑。
季师如浑身一哆嗦,他就知道,这人早已看他不顺眼了,想除掉他,继而顶替他的位置。
“你想怎样?我告诉你,告到师父那里去,他老人家不一定信你不信我!”季师如红了眼睛。
“不,铁蛋我,只想给师兄提供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抓住这个机会,师兄不但可以重新获得师父的重用,连月怀师姐……也会对你感激不尽呢……”楚维之一双狐狸眼,佻挞地看着矮了他半个头的男人,用尽量引诱地话语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二师兄从小到大都……喜欢着月怀师姐呢……”
季师如被人挑破了心中隐秘,顿时颓唐下来,“你说吧……”
楚维之给宁无霜使了个眼色,宁无霜拿出一包药粉,“把这个给妖孽服下,尽量令她相信于你。”
季师如抬起头,满眼惊诧。
“这妖怪一时我们除不掉,先监视控制,若让她发现了端倪,别说你我,就连月怀师姐……到整个铁剑派,都会沦为她脚下亡魂。”宁无霜严肃道。
季师如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颤抖着手接过药粉。
要知道,这十年来,铁剑派再没派给他过任何重要的任务。
握住药粉包的那瞬间,他的肩头,突然有了一个千斤的重担。
楚维之与宁无霜那凝重的眼神让他明白,就算这是一个圈套,他也必须钻进去。
因为他感觉到,自己又一次受到了无比的重视。
……
桃花妖七月睡得很不好,顾清澜执着剑,贯穿她左胸的画面,总是一遍又一遍在她的脑海里回放。
男人一双赤红双眸,形如恶鬼,杀尽了七月所有的同伴。
那些一路上陪伴她,拥簇她,与她朝夕相伴的同伴,一一惨死在了她深爱的男人脚下。
她多恨啊,八年的陪伴,一腔的深情,都比不上那个被拨了脸皮的怪物。
当那只怪物从三尾妖狐的洞里逃出来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如何在意,因为七月总认为,她已经完完全全拥有了顾清澜的心,谁也不能抢走从她手中抢走他了。
后来他们探得夏侯月怀藏身的位置,白犬妖神便自告奋勇去解决这只不人不鬼的怪物。
没想到——
当她赶到的时候,却发现白犬的脑袋滚落在石阶上,睁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七月惊慌失措地抱着白犬妖神的头颅,泪水涟涟,男人调戏的嗓音犹言在耳。
这只犬妖深爱着她,却愿意为了她深藏自己的爱恋,帮助她和顾清澜在一起。
然而顾清澜,为了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居然一剑将白犬妖神斩首……
然而七月至死都没有想到,顾清澜竟然绝情到了那一步……
他为了夏侯月怀,重新上了弥山。
这一次,他将他的剑挥向了钻进人皮里,本想好好做人的无辜妖怪们。
那一夜,整个弥山被妖怪们的血染红了,连同头顶那一枚大大的血月。
三尾妖狐、季师如……一个又一个陪伴着她,愿意为她奉献一生的男人挡在她面前,为救她而亡。
直至最后,顾清澜的剑终于插上了她的心头。
那一瞬,顾清澜似乎从无边的疯狂中清醒过来。
他看着她,眼里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悯。
七月喉头不断涌出鲜血,她对他的爱,全部化为了无边的恨意。
如果还有来世,如果还能有一次机会——
“顾清澜,我不会放过你,做鬼也要把你、夏侯月怀和整个铁剑派全部拖入地狱!”七月双眼涌出血泪,绝望地扬天呼号。
……
“啊……啊啊……啊啊啊……”七月从噩梦中醒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关怀的眼睛。
“你没事吧?”季师如柔了神情,看着眼前的女子。
七月撑起来,她发现,自己身上,已经被他换好了铁剑派弟子的常服。
她不动声色地皱眉,她对铁剑派恨之入骨,连一件衣服,也让她如此不爽。
但是……这是季师如为她换的啊……
一想到这里,她强迫自己柔了神色。
眼前的男子,是世上对她最好的人类男子。
可惜上辈子她瞎了眼睛,把满腔的深情全付在了一个负心人身上。
“谢谢公子……不知公子姓甚名谁?”七月回过神来,假装柔弱无比的模样。
上一世,亦是季师如第一个发现了她。
他第一个教她说话,教她写字,教她很多很多做人的小技巧。
这一世……她体内熊熊燃烧的复仇火焰,不允许自己再耽误时间重复一遍自己之前的经历,遂换了种方式,与他相识。
季师如在她手掌上写下这几个字。
“小女子七月,乃天上的桃花仙子。”七月巧笑,绝色之姿,俨然天人。
男人听了她的名号,果真呆愣了许久,耳根红出了血。
“季公子?”七月好笑,以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季师如反应过来,“等等。”
他离开床铺位置,从隔壁端了一碗熬好的汤,一勺一勺地喂她喝。
七月只觉这汤美味惊人,一碗喝了还不够,又娇嗔着要了一碗。
几碗下来,她竟觉得灵力恢复了大半。
“不知这是什么汤,竟然这般好喝?”七月巧问。
“狗肉汤!”季师如道。
七月的眼皮跳了跳。
“是大师兄和月怀师妹他们打来的犬妖,残害少女无数,外面有个名号,叫做白犬妖神。”
“呕……”七月当即扶着床吐了个稀里哗啦……
乍闻这个噩耗,桃花妖的灵力于体内乱冲,她控制不住地嚎叫,眼黑被满满覆盖的眼白取代,身上渐渐覆盖树皮,柔软的手指长出锋利的指甲。
失控的她掐住季师如脖颈,“今年是哪个年头,说?!!”
季师如害怕得浑身发抖,呼吸困难,“崇明……二十二年……”
什么……她竟比上一世晚到了两年。
短短两年,她本满心期待与白犬妖神重逢,没想到再见……竟是……
这样想着,她一口浊血,喷了季师如满脸。
不行,她必须得去找三尾妖狐。
在一切失控之前……
……
“大师兄,大师兄……”楚维之推开房间的门。
他原本想说,种在桃花妖身上的追踪蛊起了作用,那只桃花妖撇下了二师兄,一个人朝深山走去。
没想到,看到了让他恨不得自戳双目的一幕。
夏侯月怀半躺在床沿,而顾清澜握住她的手,一张脸难得有笑意,正在说着什么。
以前顾清澜也不是没主动拉过夏侯月怀的手,不过那已经是五年之前的事了。
楚维之瞬间有种立刻关了门推出去的冲动。
“维之,走什么,找师兄何事?”吴真笑嘻嘻开口。
多少年了,她终于拉进了和大师兄的距离,恨不得宣告全天下。
所以,她不要脸地把两人拉着的手摆出来了点。
楚维之看得心脏都不好了,他指着床沿的两人,“你们……”
吴真古灵精怪瞧了楚维之一眼,蓦然引首,当着楚维之就是一个,亲了男人的侧颜一口。
楚维之当场就吓傻了。
“咳咳……”顾清澜故作严肃,捏了捏吴真小鼻子,示意她不要再淘气,“维之,到底何事?”
楚维之意难平,明明是师兄当年亲口对他说,夏侯月怀那命定的娃娃亲。
如果不是如此,他早就对夏侯月怀下手了,哪里轮得到顾清澜这木头吃窝边草。
“别秀恩爱了,出大事了!”楚维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季师兄被那妖孽的浊血毁了容,那妖孽撇下了他去了深山,师兄说,是去找一只叫做无泯的三尾妖狐。”
“宁无霜已经开始准备法器了,这只三尾妖狐起码活了上千年,单凭他一个人,绝对搞不定。”
顾清澜闻言,敛了神色。
他替吴真掖好被子,抽了剑,欲与楚维之上路。
哪想吴真捉了他衣袖,“清澜哥哥,带我一起。”
……
三尾妖狐无泯,原本是弥山一代称王称霸的大妖。
自宁无霜来了铁剑派,弥山众妖潜伏,连三尾妖狐也搬了家。
吴真原本就想找三尾妖狐算账了,可惜对方太过狡猾,简直滑不留手。
如今桃花妖七月亲自来找他,他们黄雀在后地尾随,简直得来全不费工夫。
三尾妖狐的新窝,在距离弥山不远的另一座山上,山洞隐秘,不易发现。
宁无霜开道,顾清澜带着她走中间,楚维之殿后。
四人皆含了隐身符,一般妖怪难以发现他们的踪迹。
然而刚刚踏入洞穴的那一刻,吴真的腿便软了。
一股熟悉的药香味儿扑面而来,记忆里冒出夏侯月怀四肢百骸被蒸煮的画面。
八年来,生不如死的日子,就是在这样一个阴暗的洞穴里度过。
顾清澜默默地蹲下,“月怀,上背。”
吴真愣了愣。
她才发现,自己几乎跌倒在大石上,浑身没了一点力气。
她虚弱地爬上了顾清澜的背,他身上的青竹香冲淡了那股骇人的药味,一时间,令那颗跳动不已的心脏,安了下来。
“对……对不起,连累你们了……”吴真用传音默默道歉。
“给他们道歉,不用给我道歉。”心间,传来顾清澜好听的声音。
“清澜哥哥……我害怕……”吴真蹭了蹭他的肩膀。
“别怕,我在。”
吴真头靠在他的背上,兀自无比心安。
“月怀……”心头,那人又传来了话语。
“嗯?”
“待这次事情告一段落,我便向师父提亲。”顾清澜道。
吴真想到了自己的婚约,“可……砍刀门怎么办?!”
“放心,我会向师父师娘请罪,砍刀门那边,我也会给一个解释。”
吴真紧紧贴住他的背脊,罪魁祸首又不是他,是她先引诱的他呀……要请罪,也应该两人一起。
正在这时,吴真隐隐约约听见了许许多多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好似女子被割了舌头,发出的悲绝的呼救。
“清澜哥哥、维之、无霜,咱们走这边!”吴真在分岔路口,指了一条小径。
“可追魂蛊显示,桃花妖在这一条路。”宁无霜皱眉。
“狡兔三窟,狐狸更狡诈,你就有这个自信,他们不会解了追魂蛊,反过来给我们丢一个诱饵吗?”吴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