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不必陪我过来。。”回音走在赤水河边,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城里并不安全,这里不是边陲镇,”铁斧走在她的身后,保持在两步远的距离,“而且殿下吩咐过,您若是离开城堡,身边又没其他‘女’巫的话,我应该保护您的安全。”
“早知道就不跟他说了,”她呵出口白气,“另外,你不需要对我用敬语。”
“在我心里,您永远是傲沙氏族的族长,卓尔.银月大人。”
提到傲沙一词,回音沉默下来,尽管铁斧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情有些低落,他想安慰上两句,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最终只能闭上嘴巴,默默跟着她缓步前进。
比起蜿蜒于野外的赤水河,这条支流进入城内后,几乎成一条直线,两侧河堤都用砖石铺垫起来,平坦而齐整。每隔数十步,就会有一条通往河面的阶梯,大概是供人取水之用。
今天的雪不算太大,路上偶尔能遇到一两个行人,无论是男是‘女’,都会惊讶地望向回音显然,银月大人高挑的身材和浅褐‘色’的皮肤实在有些特别,再加上那头蓝灰‘色’长发,格外引人注目在灰堡内陆,很少能见到纯血的沙民。
“我们到对岸去吧,”回音显然不大喜欢被人如此打量。
“是。”
找到一处拱桥,两人小心翼翼穿过已经被冻结的桥面,来到要塞东侧。这里几乎看不到几栋房屋,成片的农田被白雪覆盖,一眼望去皆是平地。远处的青‘色’城墙在雪幕中若影若现,和西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铁砂城从来看不到这样的景象。”回音感慨道,“没离开极南境前,我还以为整个大陆都是一个模样,除了沙子外还是沙子,而水源和绿洲都是必须要用生命争夺的资源。可在这里,没有人会为赤水河流血,想喝水时蹲下身子就有。”
“但他们会为了别的东西流血,”铁斧沉声道,“金龙、宝石、荣誉、地位……哪里都逃不开争斗。”
“是么……可夜莺告诉我,她相信殿下能制止纷争,”她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际,“无论是沙民还是大陆王国,无论是普通人还是‘女’巫,都可以平等的享受资源,自由自在的生活。”
“这……我不知道,”铁斧迟疑了片刻,他实在无法想象所有人都抛去隔阂,共同生活在一起的样子,就算是殿下那样掌握了神明力量的人,恐怕也难以做到他无疑可以征服所有敌人,但他能让敌人心甘情愿接受自己的统治吗?无论殿下采用什么样的手段,在征服过程中,就已经植下了仇恨的种子。
“你想回铁砂城吗?”回音忽然问。
“不,银月大人,”铁斧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地答道,“我已经向三神起誓过,永远奉罗兰.温布顿殿下为主,为他开疆拓土。不过您放心,他既然允诺过要为您报仇雪恨,将来就一定会做到。等您回到铁砂城,再也没人敢对您不敬。”
“可我并不想再做傲沙氏族的族长,”她低声道,“我喜欢待在树木常青的地方,喜欢和温蒂、夜莺在一起,喜欢殿下教授我的歌曲。我希望有一天能回去看一看,但不想住在沙漠之中,为水而争斗不休。”
即使如此,您还是我心目中唯一的傲沙氏族继承者,铁斧最终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而是低头道,“没人能够勉强您。”
两人穿越白皑皑的田野,走到一块空旷地带,回音停下脚步,“就在这儿练习吧,应该不会打扰到别人了。”
铁斧知道对方的能力是制造各种各样的声音,平时都会在小镇城堡后‘花’园练习,这一次为了避免打扰王子殿下与贵族们的重要会议,她才特意到这儿来施展能力。
他点了点头,退后两步,“我会为您警戒的。”
“对了,我为故乡作了一首歌,”回音转过身,“你想听听看吗?”
“歌?”铁斧微微一愣。
“嗯,用殿下教我的编曲方法把多种乐器的声音‘混’合到一起,让曲调更富层次感,”说到这个,回音的表情明显轻松了许多,“试过了才发现,原来一首歌曲竟可以如此好听,每一种音‘色’的加入,都会赋予它截然不同的感受,也不知道殿下是从哪里知道这些方法的。我被卖到王都时,从没有听任何一个贵族谈起过。”
“罗兰殿下本来就与众不同。”他是神明的宠儿,铁斧想。
“是啊……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像他那样真心对待‘女’巫,”回音深有同感道,“不过殿下给那些‘混’合奏法起的名字太过古怪了,简直就像把完全不相干的东西搭配在一起,例如什么电音啦,农业重金属啦,”她笑着摇了摇头,“估计也只有他能想出这样的叫法了。”
铁斧还没来得及回话,歌声已经响了起来。
当纷杂的曲乐流进耳朵,他顿时愣在原地这是怎样不可思议的曲调,宛若沙子拂过绿洲,又像是橙火从地底跃起。
那一刹那,铁斧感到自己回到了烈日照耀的沙漠之地。这是……错觉么?他低下头,才发现雪地已经消失不见了,不知何时,自己正身处一片绿洲之中,向外望去,灼热的沙子铺满了整个视野。前方的‘女’子双眼微闭,歌声回‘荡’在碧空之间,她的双脚立于一片浅水中,‘波’纹缓缓‘荡’开,美得令人窒息。
穿行在沙与尘之间
追寻绿洲的踪迹
沙海中留下了你的足印
清泉上映出了你的身影
总有一天,绿洲将变为新的沙漠
而沙漠中也会生长出新的绿洲
但唯一不变的
是关于你的传说
终有一天
我会踏着你留下的足印
寻得你的身影
在黎明破晓之前
那辗转而无言的时刻
……
当歌声渐渐消散,铁斧再次回到了雪‘花’飘落的长歌要塞,一切都如一场幻境,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他不由得咽了口口水,摊开手掌,手心中一颗透明的砂砾正在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