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孙庆懵住了。
当回过神来，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唐渊作弊了。
第二个反应则是，不可能。
因为，他完全没有作弊的条件。
所有选手上台前，都需上交手机。
如今，他们身上除了节目组提供的耳麦之外，没有携带任何电子产品。
他拿什么去作弊？
是真的运气超级好，全蒙对了？还是他深藏不漏，真有这样的实力？
孙庆拧着眉头。
不过，不论是哪一种，都必须尽可能地打消“唐渊作弊”的嫌疑。
“答题结束后，让主持人对六位选手、尤其是对唐渊进行提问。”
“另外，最后四题，不要题库里的那些，请黄教授他们现场出题，一人一题。”
“现在就告诉四位教授，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孙庆当机立断地做出了决定。
“明白！”
掐掉通话，孙庆眉头舒展了一些。
“妙啊，孙导，让教授现场出题这一招，太妙了，这绝对能打消观众的疑虑。”
助理小刘赞道。
“我这也只是随机应变，效果如何，还不好说。”
孙庆感觉被搔到了痒处，谦虚地摆摆手，却笑得眼角都叠出了好几道褶子。
他本只是灵机一动。
现在却越来越觉得，自己刚才的决定，真是神来之笔。
四位教授，都是有进士功名的文学院教授，大名鼎鼎。
尤其长安大学的黄煌教授，更是闻名遐迩。
当然，与他一同闻名遐迩的，还有他的臭脾气。
让这四位教授，配合着节目组一同帮唐渊作弊，他孙庆还没那么大的脸。
所以，四位教授出马，唐渊作弊的嫌疑基本可以洗清。
可笑过之后，孙庆又有些郁闷。
如果唐渊真作弊了，节目组被骂，他也认了。
可偏偏唐渊没作弊，一题都没有。
太特么冤了！
这到哪说理去？
……
演播大厅。
李清馨脸上笑容依旧，可四位教授脸上就有些变了，特别是黄煌教授。
显然，他们和观看直播的观众一样，持有怀疑的想法。
直到听见耳麦里传来的声音，脸色才有所好转。
“下面是第十一题，‘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这句诗中的‘龙钟’是什么意思？”
李清馨继续出题，“甲、潦倒；乙、年迈；丙、沾湿。请六位选手答题。”
十秒后，答题倒计时结束。
早已经收到提示的李清馨，目光望向唐渊笑道：“唐渊，我刚才留意到，你又是最快给出答案，请问你是怎么考虑的？”
这一瞬间。
原本有些骚动的现场观众顿时为之一静。
四位教授和五位选手，也都把目光投向了唐渊。
各平台直播间的弹幕，更是疯狂涌动。
「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节目组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敢断言，唐渊肯定会这么回答，“不好意思，我又是蒙的。”」
「这个节目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
“这道题不是很难，但还是有点迷惑性的。”
演播大厅内，唐渊微微一笑道，“这两句诗，是出自岑参的《逢入京使》。”
“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
“很多人一看到‘龙钟’，就会想到老态龙钟，想到年老体衰、行动不便。”
“而在我们古代的文学作品中，‘龙钟’的这种意思，的确是极为常见。”
“比如，北齐杜弼‘檄梁文’中的‘龙钟稚子，痛苦成行’，辛弃疾的‘坐堆豗，行荅飒，立龙钟’等。”
“由此引申开来，‘龙钟’也可指年迈之人，如唐代沈佺期的‘龙钟辞北阙，蹭蹬守南荒’等。”
“另外，龙钟还有失意潦倒的意思，像白居易的‘莫问龙钟恶官职，且听清脆好文篇’……”
“……”
“但是，放在岑参的这首诗里面，如果选‘甲’或‘乙’，那就错了。”
“在这里……”
唐渊口中，各种朝代的诗词作品如数家珍，信手拈来，滔滔不绝。
说了十几分钟后。
唐渊才猛然惊觉，“有关‘龙钟’这两字的诗词，讲半个小时都讲不完。”
“时间有限，我就不多说了，回到这道题，它的答案，显然是‘丙。”
演播大厅里的众人，全都被唐渊的长篇大论，给干沉默了。
李文山等五位选手，都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唐渊，像是才认识汤圆一般。
甚至连李清馨这位主持人，都难以维持住脸上的微笑，眼中满是惊奇。
即便是黄煌、寇丹溪等四位文学教授，脸上也是写满了不可思议。
同时被干沉默的，还有调度室的孙庆等人。
“小刘，是谁最先说唐渊是‘不学无术’、是‘绝望的文盲’来着？”
孙庆看了看几台手机屏幕上稀稀疏疏、像是被清空了的弹幕，口中喃喃自语，“我特么地真想艹他姥姥。”
“呃，好像是‘两江报社’的王知行王主编，孙导您的大学同学。”
助理小刘惊醒过来，嘴里干巴巴的道。
“是他啊，那我得谢谢他十八辈祖宗。”
孙庆回过神来。
干笑两声，而后脸色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唐渊这小子，肚子里是真有货啊，他绝对是个大宝藏。”
“王知行让我花那么少的钱，挖到了一个这么大的宝藏，你说我是不是该谢他十八辈祖宗，哈哈哈哈……”
突然发现直播画面有点不太对劲，孙庆笑声戛然而止，忙对着耳麦大叫起来，“都别发愣了，正直播着呢。”
可紧接着，他就发现。
被唐渊这么秀了一波之后，自己先前的“神来之笔”，似乎有点多余了。
但是通知早就传达下去，倒也不好朝令夕改，省得被四位教授讨伐。
而且，现场出题，也算是一个小爆点。
“2200万，孙导，不，马上就2300万人了。”小刘激动的声音都有点劈叉。
“……”
“嗯哼。”
李清馨终于回过神来，清清嗓子，微笑道，“多谢唐渊对这道题的讲解，黄教授，您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刚才这道题，唐渊……讲得已经很完美了，我没有什么可补充的。”
黄煌如梦初醒，眼底依然有着散化不去的惊异。
他刚才特意数了一下。
唐渊在讲解“龙钟”的几种意思时，引用的诗词，竟多达四十八首。
不仅诗词出现的时间跨度极大，从南北朝，到南宋。
而且，诗词作者，既有人尽皆知的，也有少有人知的。
比如刘湾、许棠、李弥逊、张元干这些人，其他选手，估计连名字都不知道。
即便是他，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对他们的诗词作品，已没什么印象。
只看刚才那段讲解，就能看得出来，唐渊的诗词储备、唐渊的博闻强记，都是十分惊人。
这根本不是靠作弊能办到的。
哪怕是通过耳麦，实时传递答案，都不能念得这么流畅。
而且，唐渊讲解时，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从容不迫的平静，那种饱读诗书、渊博如海的书卷气，是绝对装不出来的。
一念及此，黄煌便禁不住老脸发热。
而后压下胸中沸腾的情绪，深吸口气：“不过，在这里，我得向小唐道个歉……”
“老黄，你这……”
旁侧的叶荣轩吃了一惊。
台上的李清馨也是嘴唇微动，有些紧张，可千万别出直播事故来。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
黄煌真诚的道，“我受网络影响，对小唐有颇多负面的看法，之前在休息室，便多次倚老卖老地对小唐出言不逊。”
“刚才小唐连续答对了十道题目，我甚至一度认为，是节目组在帮小唐作弊。”
“可现在我知道，我错得非常离谱。”
“小唐连‘知己尚嫌身酩酊，路人应恐笑龙钟’、‘临水不禁频送客，风袖龙钟’这种生僻的诗词，都知道，而且都记得住，哪用得着去作弊？”
“说句不好听，这些诗词，连节目组准备的‘答案解析’里面都不见得有。主持人，我说得对吗？”
“的确如此。”李清馨也放松下来，颔首一笑。
“既然错了，那就得认。”
说着，黄煌站了起来，朝着唐渊拱手鞠躬，“小唐，真是对不住了。”
他的性格便是如此，看不过眼的人，想骂就骂，甚至让对方饱飨老拳，也不是不可能。
可做错了，他也不会因为面子而遮遮掩掩，该认错就认错，该道歉就道歉。
“黄教授言重了。”
唐渊禁不住笑了一笑，“只是些许误解，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对于休息室发生的一幕，他并没有在意，毕竟前身的名声，的确是臭不可闻，也怪不得别人那样看待他。
至于怀疑他作弊，他更无所谓了，毕竟黄煌也只是心里怀疑，并没有宣之于口。
他相信，别说直播间，就是这演播大厅之内，怀有同样想法的，都是不知凡几。
可唐渊没想到的是，黄煌居然会当众道歉。
这一瞬间，唐渊突然觉得这个率真耿直的暴脾气老头，倒是变得可爱了几分。
“小唐，多谢了，节目结束后，我再请你喝酒，就当是赔礼道歉了。”
黄煌又开口道，“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许拒绝。”
“黄教授，先别激动，喝酒的事，我们稍后再说，现在还是继续节目吧。”
李清馨抿嘴一笑，把节目拉回正轨，“让我们看看，六位选手答题的情况……”
……
台下，林铃眼珠子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右手食指在已调成静音的手机屏幕上，飞快地点动，编辑出一条条消息，发在闺蜜群。
「木木：厉害！厉害！厉害！唐渊居然这么厉害！！！」
「木木：连黄教授都对唐渊甘拜下风！」
「……」
“涨了，涨了，2500万人了。”调度室内，助理小刘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好！好！好！”
孙庆怔愣片刻之后，激动地狠一拍手，恨不得捧着黄煌那张坑坑洼洼的粗犷老脸，狠狠地亲上几口。
完全没想到啊。
先是唐渊投了一个好球，紧接着黄煌又来了一手非常漂亮的助攻。
都这样了，要是“华夏好诗词”还不火，简直天理难容。
“赶紧安排下去，买几个热搜挂上，越快越好。”
“文案夸张一点，比如进士向文盲道歉什么的。”
孙庆摩拳擦掌，面庞泛起红光，眼睛则是看向了身前几个手机屏幕。
这个时候。
原本清净的直播间画面，再次被弹幕塞满。
它们密密麻麻地从屏幕右侧席卷而来，竟是给人一种山呼海啸般的感觉。
「我去！我去！我去！我刚才看到什么了？那个讲题的人，真的是唐渊？」
「这么一道题，唐渊这个文盲，居然能头头是道地讲上这么久，这真的不是节目提前准备好的剧本？」
「剧本？你这有多看不起进士，尤其是黄煌这个进士里的战斗机？」
「……」
「作弊！肯定是作弊了！这垃圾节目为了能火，真是丧心病狂了。」
「天呐！天呐！这真是我印象中那个怼天怼地怼空气的黄教授么？」
「销声匿迹的这一年里，唐渊到底做了什么，变化这么大？难道真是知耻而后勇，天天在家里背诵诗词？」
「……」
在唐渊讲题、黄煌道歉之前，弹幕里铺天盖地都是对唐渊的质疑。
现在，质疑虽然还在，但已经被挤压得没什么生存空间了。
主要是黄煌名声和脾气，都太响亮了。
只要是知道这个人的，就绝不会相信，他会配合着节目组帮唐渊作弊。
文庭雅苑。
旁边手机“滴滴”、“滴滴”的响个不停。
鱼安安没接着，而是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电脑屏幕上那道肥壮的身影。
她先前觉得，唐渊作弊和乱蒙的概率，各占了一半。
毕竟连续蒙对十题，不，十一题的可能性实在太低了。
而作为文娱行业的业内人士。
这种竞赛类综艺节目，为了流量而作弊的内幕消息，她这半年已听说过不少。
有时候，就算选手本人不想作弊，节目组都会帮着作弊。
甚至还有些，干脆直接就按照剧本走。
可听完唐渊讲题后，她就知道，唐渊不可能作弊，因为他的讲述，实在太流畅了。
就算背个几百遍，都不见得能流畅到这样的地步。
而且，唐渊引用的很多诗词，她这个诗词爱好者，竟连听都没听说过。
就算作弊，节目组也不可能帮唐渊作弊到这样的地步，风险太大了。
而后面黄煌的道歉，则更是佐证了这一点。
在节目组道歉，等于是公开为节目组，为唐渊背书了。
以黄煌的臭脾气，这绝对不是剧本，也不可能受到任何的威逼利诱。
必定是他认可了唐渊，才会主动这么做。
现在，鱼安安心中充满了好奇。
她很想知道，一个一年前“忏”、“舰”不知的人，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还有，他今天又能在这节目走到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