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早上，何俊伟骑着电动车，载着王老头往中南路社区居委会赶。
中南路是武昌二环核心地带，省府所在，社区居委会在寸土寸金的地段，五层楼的独立建筑，隔壁就是房管局，勘测院，省热电，刑警队这些大事业单位。
两人刚到，程灵韵一群人正好走来。
她们十个人，开了两台车，在隔壁勘测院停好后，拖着一箱可能要用到的设备过来。
大部分都是生面孔，是程灵韵这几天招的新人。
何俊伟特意把侯仁寿叫来，单独介绍给王老头：“小猴子，叫太爷爷。”
侯仁寿愣叽叽的，声音很洪亮：“太爷爷好！”
王老头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哎小伟，你这朋友辈分有点低啊。”
何俊伟笑嘻嘻：“我同学，没事，咱们爷孙各论各的。”
王老头倒是听懂了，侯仁寿的CPU又发烫起来，想了半天，愣是没搞清楚这辈分该怎么论。
进了一楼大厅，林副书记亲自出来迎接：“欢迎大家，我们进去说吧，里面凉快。”
社区准备了一间大会议室，比一般的学校教室大一点，摆着几排普通的长条桌椅板凳，容纳四五十人没问题，已经稀稀拉拉坐了六七个人了。
今天是正规培训，是程灵韵与社区谈了很久的合作项目。
社区每年都有区财政拨款的下岗再就业培训的活动资金，按照社区规模大小不同，少的一年几万，多的几十万，上百万都有。
另外国家有4050政策的补贴，对女性40岁以上，男性50岁以上的失业人员，可以提供每个月500块的失业补贴，领三年。
40岁到50岁一般是家庭赚钱的主力，他们一旦失业，会很难找到工作，国家对这些人非常重视，想方设法帮助他们再就业，免费教他们赚钱的技能。
刚好程灵韵也有这方面的想法，她的1万个自营技师计划中，需要找一批能吃苦耐劳，愿意持久干这一行的中年人，下岗职工最好，在家待业的全职妈妈更棒，这些资源她一个社会人士很难找到，通过社区寻找是最方便的。
双方一拍即合。
林副书记说：“我们通知9点正式开始，请大家稍等，学员们马上到齐了。”
中南社区在这个周末，由各个网格员在居民群里发布免费培训广告，但报名的人只有十几个。
好多人觉得跑外卖更自由，也有人直接躺平，更多还是对社区不信任，觉得这种免费培训没卵用。
门开了。
一群手持盲杖的盲人过来。
“这位就是今天主讲的何老师。”
程灵韵对残联的工作人员介绍，何俊伟与对方握手。
残联的工作人员很惊讶何俊伟的年轻，但给予了相当的尊重：“大家喊何老师好。”
“何老师好！”
六个盲人异口同声，声音洪亮。
何俊伟连忙说：“大家好，请坐吧。”
程灵韵在他身后小声问：“盲人你怎么教？”
何俊伟说：“手把手教吧，可能要多费点时间，不行就要小猴子多给他们上几次课，效率不高，就拼次数了。”
他心里也没底，不管是定制，还是涓流，传授技能给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必须认同这一整套知识体系。
可盲人天生看不见，他们的认知和正常人是不一样的，因为无法形成物体形状的概念，他们的世界除了软硬区别之外，就是一片虚无。
在现在的网络时代，没有视觉能力，几乎等同于失去了所有的生活能力。
而中国，有1700万视觉障碍者。
“特殊学校不教他们推拿按摩吗？”
“应该是年龄大了没法上，盲校是义务教育，只教青少年。还有，不是所有的盲人都有资格进入盲人按摩行业的，盲人自己也内卷的要命，还要和正常人卷，他们的处境更难。”
程灵韵是很同情这些弱者的，但同情当不了饭吃，在自身都难保的大环境下，不管你是什么人，只有掌握了先进核心技术，才能不被社会淘汰。
陆陆续续又来了一些社区老百姓。
以女性为主，30来岁的小嫂子，40岁的大婶，大部分穿着十分普通，几乎没人化妆打扮。
男的只有三个，年龄50岁上下，一看都是老街溜子，看热闹的那种。
毕竟推拿按摩说起来是伺候人的工作，这群大老爷们儿穷潇洒了一辈子，愣横了几十年，想让他们搁下面子去伺候顾客，他们丢不起这人！
另外还有媒体记者在场，这种公开活动是必须上社区内部报道的，效果好的话，还会上武汉电视台的民生新闻。
程灵韵和林副书记等人坐在一侧角落，王老头混迹在一群莺莺燕燕中间端坐，身边围绕着20岁到50岁年龄不等的妇女。
完蛋，老爷子被美女包围了。
时间到了9点，何俊伟带着小蜜蜂上台。
“大家好，很荣幸给大家培训商业推拿按摩技术，我讲的内容适合零基础的学员，上完三到四次课后，各位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足疗按摩师，盲人按摩店按摩师。”
何俊伟开场就把目标抛出来，直接说出了所有人最关心的核心内容。
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0基础，3次课学会？开什么玩笑！”
“忽悠傻子哟？3次课就能学会推拿按摩，哄哪个哟？”
“嘴巴没毛办事不牢，下去吧你！”
“走鸟走鸟，冇得意思，就是个大忽悠。”
那几个混不吝的街溜子老头起完哄，故意把板凳拖的嘎吱响，作势要走，煽动其他人跟着一起走。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林副主任赶紧站起来，尖声喊：“大家安静一下！能不能先听老师说完？”
侯仁寿很生气，他最见不得何俊伟被人质疑。
他很想开喷，你们用屁股想一想啊，能被社区邀请来讲课的人，真的是骗子吗？那几个起哄的老壁灯，智商比居委会的人都高？
他一腔怒火，很想大吼呵斥，让老壁灯们闭嘴。
但他忍住了，因为何俊伟在对他摇头。
那几个老街溜子刚一开始闹事的时候，何俊伟第一时间查看了那几人的声望。
全都是冷淡，没有一个是仇恨。
？？？？
冷淡你闹个毛线？
路人甲而已，你们神经病吧在这里闹事，闹事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凡事有好处，才会闹。
那么肯定是何俊伟影响到某些人的好处了。
他环顾四周，挨个审视，果然发现了隐藏在人群里，对他仇恨声望的两个人。
一个是40岁左右，平平无奇的大婶。
另一个是坐在残联盲人阵营那一方的中年男子，穿着蓝色衬衣。
何俊伟关麦，拿出手机给程灵韵发语音：“残联那边都来了哪些人，什么身份？还有今天来的所有学员，尽量查出背景，发给我。”
发完语音，林副书记正好掌控住局面，示意何俊伟可以继续讲。
何俊伟重新打开小蜜蜂的麦，笑着说：“大家觉得我年轻，怀疑很正常，那咱们直接演示吧，我想问一下左边这几位墨镜朋友，有没有完全不懂推拿按摩的？麻烦举个手好吗？”
六位盲人，五位举手。
何俊伟说：“我想随便请一位上台，我教，你学，我们大家一起来看看推拿按摩到底难不难学。为了不让大家怀疑我找了托，还请残联的工作人员帮忙证实一下，您随便选一位就行了，我反正都不认识。”
残联工作人员和那个蓝色衬衣男子商量了一下，选了一个年龄大约30岁的盲人出来，牵着盲杖上台。
手机震动，程灵韵发来消息：“白T恤是残联工作人员张景明，蓝衬衣是阳光特殊教育学校的副校长范晋荣。”
国家对残疾人培训是有补助的，残联和社区都可以买单，像今天这场培训就1万块钱，程灵韵和社区各自分担了一部分。
难道这个范晋荣眼馋一年几十万的培训费，我抢了他的蛋糕？
何俊伟只能这么猜想了，否则没法解释呀，两人无冤无仇，范晋荣吃饱了撑的跑来仇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