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龙吐珠,凝雷铸身。
意起波澜,雷池养真。
一劫落盘,双目余白。
好一个十二天龙技!”
王轩兰跳跃起来,鼓掌惊喜道。
修铭一时也有些震撼,甚至说不出话来。
在他看来,以龙伯的生命深度,远不到掀起这般巨浪的程度。
龙伯并非将主,从质与量上还不及眼前的南冀秭三。
可南冀秭三,他能造成这么大的爆发?
十二天龙技,如果过去的十二天龙都是如此,那时龙族该有多么强大?
龙伯此技自身所携只是万一,凝聚压缩了墨龙群之雷后却也只是百一。
雷种入池,长开的花,是天地的自然褪相。
这种物极化反,将漫长光阴的物质相变凝聚一刻,所造成的连携褪相,才是此技的真正杀招。
八向之地,是仅次于五名城的凝实之地。
北境作为八向之一,在漫长的沉淀过程中,发育的并不比其他方向松散。
但龙伯此招,或许已经对北境产生了影响,让这片天地都偏离了方向。
直观可见的地貌改变,大量轻物质的溃散,最后还有不可见的底蕴震动。
向北的路,已经难走了。
“蜉蝣景,宿天地万灵。
恐惊雷,便一笔洗清。
博兔力,难寻旧人迹。
唉~”修铭发出一声长叹。
一人欢喜一人愁,修铭难免扫了众人的兴,却什么改变都无法做。
王轩兰坐了回去,有些微恼。
她拧着头说道:“需要将龙伯喊回来,由做事更温和的南苦人去打理战场吗?”
南冀秭三醒了,转头看向两人,却依旧没有说话。
修铭摇了摇头道。
“龙伯在外,顾念族人性命这没有错。有决技,施展开来将绵长的战争,缩短至一刻,这更没有错。
此刻换人寒人心,易起变故,万一南苦人有了损伤,又是另外一笔糊涂账。
紫龙族骇人惊地,可龙伯目标其实没歪,北境本身也只是这浅层的碎冰消耗巨大。
我们什么都不做吧,龙伯有他的底线。
用人不疑,更不能进退失矩,无端内耗。
至于无辜受其牵连者,这是我们共同业果,慢慢算吧。”
王轩兰点了点头,没有发出异议。
南冀秭三却少见的说道:“我看那白灵一族内部倾轧严重,且混乱无向没有得位的将主。
龙伯此技,至少斩断了纷乱的线头,短时或许是痛,长期看是新苗搬掉遮光物。
此外还有一个隐蔽的好处。”
“什么好处?”修铭问道。
“白灵虽然难以被直接窥见,可八向之战也不是一回,他们的习性其实也不是多大的秘密。
白灵一族被天地所困,必须浮现在光滑的物相上,才能拥有生灵的形梏。
除了混乱无端外,其约束一族的最大问题,是生存空间的匮乏。
在这深邃冰地,躲藏在裂隙中的各部老幼,一直都是苟延残喘,不得不远离更舒适,但处处刀兵的浅冰层。
现在浅冰层的主力遭到龙伯打击,空出了不少位置。
更因为地貌的改变平原变盆地后,这浅冰层的平面皱褶却大了不止三分之一。
生存空间的扩大,使其未来或许更加有希望。
对于无力改换天地的白灵一族,我们至少帮助他们解决了一些长期问题。
也许,还能算是一道烈口的良药?”
南冀秭三没有说死。
修铭迟疑地点了点头。“是药是毒,还是丢给时间吧。”
修铭扭过头看向王轩兰,疑惑说道:
“如果上次的老龙不像你想的那样呢?上次会怎样?”
王轩兰托住下巴,又挠了挠头,认真说道:
“应该只有这个房间里的人能活。”
修铭没有意外,只是摇了摇头。
“你也真是狠心啊。”
王轩兰骄横地反驳道:“赢面这么大,怎么能不加注呢?而且事实也如此啊。
算了算了,说些干嘛。我就是喜欢赌!”
这有啥可以骄傲的。
修铭抬起头,看向头顶,只有议堂天花的石灯发着微弱的光芒。
透过高塔,北境之上是一片流动的灰质。
再往上也没有五名城,而且此刻也没有上的概念,诸向无形,或诸向归一。
都在人的心里。
修铭刚刚也不是光在那悲天悯人。
借助刚才的光幕,他也再一次丢出了自己的视线。
而就在刚刚,他看到了回光。
在毁灭中,才能看到的斑斓远景,又一次映入了他的意识里。
这一次,修铭看到了一些过去没看到的东西。
也确认了一些信息。
北境之上,只有灰质,之下、之左右前方都一样。
但这可被认知的灰质,并不是真正的虚无。
夜色还未涉及到此片区域,八苦之地虽然看不见月相,却依然身处潮汐之中。
一升一落。
既然这里有月,而彼处无月。
既然此处长明,而彼此守夜。
一面归一面,那么八苦之地,就该是五名城的反面。
那么一切都串上了,一切也都有了关联。
这是一个重要的答案,也是下一个问题的题面。
下一个问题。
八苦城的兴落,与五名城有何干?
或者反过来问呢?
修铭彻底闭上眼睛,他还是选择了视而不见。
因为他也正被潮水裹挟,他伸出的手,会带来更大的灾祸。
两害取其轻,如是而已。
修铭这样安慰着自己。
写错字了。
子浅浅搓揉眼睛,胖胖的手上沾染着笔墨,顺杆爬到胖脸上。
或许是刚才白幕所衬,现在子浅浅觉得议堂里暗了不少,这对学习不是好事。
他离开座位,跑去将石灯调亮一点,又咯噔咯噔地爬了回来,一脸喜雀的继续眷写。
真是一个热爱学习的好孩子啊。
他或许才是议堂里的那抹光,驱散着隐藏在人心中的阴影。
亮堂的议堂,宛如变成了课堂。
只是上课的三名学生,都有些心不在焉。
......
“两害取其轻,如是而已。”
一块碎冰表面,一位老妇对着一位年轻人垂首宽慰。
年轻人有些挣扎,最后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年轻人告别了老妇,一蹦一跳的在冰面上跳转,去的正是浅冰层。
而在他之后,是更多的白灵年轻人。
他们宛如一支崭新的军团,只是来意不详。
谷地的深邃裂隙,更多的白灵人并未在这场灾祸遭受磨难。
龙伯造成的冲击波,导致了一些裂隙崩塌,但同时也让更多裂隙产生。
白灵人没有外在形体,只要能及时跳转到另一块冰面上,这些对其他人杀伤力很大的冲击波,对他们并不能造成杀伤。
所以白灵虽然集合全族之力,都无法让一块指头冰块浮动。但是同时可以湮灭一切物质的攻击,本身却也无法对他们有害。
只有浅冰层处在相变核心区,相邻的物质一瞬间全成了基本微粒。无法跳转的白灵战士,才是映在紫龙珠上的那批人。
由于连发持续的战争,浅冰层本就一片没有安全之地的战场。
各部的老幼也更早、更多栖居在,没有多少光的裂隙冰面之中。
龙伯的对其有生力量杀伤,其实相当与白灵人内战三月左右的战果。
但龙伯对这片天地的重塑,以及外族本身可改变物相的能力,对困于此处的白灵人意味着什么。
也许在每一个白灵人心中,都会有不一样的答案。
甚至不乏有人觉得这是一场天罚,对那些占据浅冰层的强者一种惩诫。
但更多的人,在天地一亮后,找到了空旷的旷野。
他们或许短视,但不会有错。
如同一场迁徙。
如同一场进军。
分离与重逢同时发生。
死亡与新生寸步不离。
......
一只白到反光的小龙,缓缓从深坑底部飞起。
这个过程中他也在不断变大,直到恢复原先的体型。
但释放紫龙珠造成了炼体效果,却让他一时变得无法沾染任何尘埃。
龙伯的龙形,在此刻玉骨银鳞的加持下,少了许多狰狞,多了几分秀美。
龙是一种有魅力的造物,此刻龙伯更成了其中的翘楚。
然而此刻的这份魅力,在还未彻底停止的黑雨却无法侵染的映衬下,更多几分神圣。
白灵人一定会将这份故事流传下去,也会有许多白灵人将龙伯视作神灵。
而见多识光的白灵人,却未必会反驳,因为他们知道这种想法错的也不多。
十二天龙,唯一真龙。
现在这些白灵人只见了冰山一角。
不过其他的,最好还是不要见了吧。
龙伯游回墨龙群,立刻感知到了身周变得敬畏的龙群。
一时间,龙伯反而感到一种悲凉。
当事人白灵,没有被彻底打断骨梁,依然有着零星的攻击浮现。
而自己身边的这群样子货,竟然会对自己产生恐惧。
真的是末种之族啊,偌大脑袋里面全是洞吗?
龙伯吐出一口清气,冷冷地撇向群龙一眼,马上乌泱泱散了一大半。
他一直不曾向樊笼使报告过,墨龙一族有一个隐蔽的缺陷。
不过龙伯也看出了,樊笼使们也看出了。
由真龙褪下的鳞片,反生的墨龙本身,他们的脑子不太灵光。
也许是这片天地的限制,非人形的生物都会有类似的问题。
也许是他们本就是鳞甲,让他们生出高密度的脑子,多少有些强龙所难。
至于十二天龙自然不是,因为他们是真龙血亲,与墨龙某种意义上上也不是同一属。
不过墨龙群还是有其自身的意识,只是显得比其他种族差不多时月的会蠢笨一些,有时也因为兽性太重坏上一些。
龙伯是一任家长。
墨龙群已然断种,老龙的那副水下形骸,已然没有鳞甲。
而那具没有活性的形骸,更不能催生出新的鳞片,东方墨龙已然绝种并且无法改变。
其中的重点也始终不是这些蠢笨的龙群,而是老龙本身。
而仅存的三条天龙,虽然活着,也非大限将至。
可却无法蜕鳞,更无法繁衍。
龙伯不知道原因,只是无法做到。
也许是因为他们太强了,所能找到生命伴侣,要么层次太低,要么隔着巨大的沟壑。
也许是毁灭一个时代的十二天龙,被整个八向之地惩罚,作为狱卒他们不需要有后。
莲子的奇迹,是真龙最后的懊悔眼泪所至。
龙伯看向白灵人,明白他们被冰面与天地束缚,却仍然觉得有一些羡慕。
因为短短的时间内,这巨大的盆地表面,刚刚凝结出冰面,开始出现一双双凝视他的眼睛。
比他刚才那一眼,匆匆看到的白灵人更多。
白灵人在脱离了一些束缚后,他们的生命力在某些方面,也已经强大到可怕。
原来他们也能被看见,只要足够靠近冰面。
卖相极佳的白灵人,好似用整个北境作为画布,在龙伯面前画出了一幅画。
这副画的主题却是不太符合时境的爱。
少部分的白灵终战不休,他们无法代表白灵的本性。
在外人亮出了拳头后,白灵的深层主体终究明白了,此次的潮汐已经无法躲在地底。
他们出现在浅浅的冰片上,用一种难以道明的眼神注视着天空的龙伯。
尤其在一些老者的眼中,隐隐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怜爱。
他们眼神中也有一些年轻的狂热,或是掩盖的仇恨,对外人的好奇,但更多的眼神里却带着希冀。
他们对龙伯有所期待,龙伯却不知道如何回应。
因为据他所知,白灵人并不会说话。
或者,他们说的话,无法抵达他的耳朵里。
至少龙伯已经看到了他们嘴动了,一些人也在互相交谈的模样。
龙伯有些头疼,打到能谈了,却发现无法交流,这又如何请上将台?
好在他的烦恼,白灵人帮他解决了。
毕竟视觉本身就是信息传递的主要载体。
文字、表情或者动作,这也都不是难事。
白灵人忽然有了动作,拥挤的人潮忽然从一个点散去,退避的动作立刻让龙伯注意到。
没一会儿,人群当中出现了空洞,而空洞中央站着一位老妪。
她笑眯眯地看着龙伯,并挥手打了个招呼。
龙伯心中明悟,原来白灵人有将主啊。
他飞身下去,撷着一块坚冰折返将台。
战争落幕,剩下的事情便与墨龙一族无关了。
龙群归云,不久后将台直接遁空而走,这一次似乎只接走了白灵一人。
.......
时间流逝着。
新的地貌,增加了许多新的安居之所。
混乱的因子少了大半,忽然增加的生存空间,让白灵人没了内斗的理由。
短时间内白灵人可以享受和平带来的安全。
直到生存空间再次被挤满。
然而在丧失了外来的观察者,白灵人行迹似乎更难被捕捉到。
龙伯改变的地貌,也只有风化、坍塌、地动、融化等等自然现象,过了许久也没有一丝人工雕琢的痕迹。
这样的地方,却俨然成了白灵人的乐土。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这样的冰寒之地,连草都长不出一根,却孕育出了一个极为庞大的种族。
因为他们可以彼此看见,彼此听到,也可以彼此拥抱。
一块宽阔的冰面上,这里已经接近北境的物理边界。
一张圆乎乎的脸,忽然从冰面上出现,她贴着冰面压实了脸蛋,薄薄的冰面好像真的要被她挤破。
她灵动的大眼,四处扫视着,躬着身体像做了亏心事的鬼祟模样。
她试探性地喊道:“妈妈?”
没有回应。
“妈妈!”她又大声了一点。
依旧没有回应。
“欧耶~!自由啦~自由啦~”她高兴的举起双手,开始绕着冰块四角,来回的折返跑。
小孩子的精力仿佛是无限的,白灵人的情况则更加严重一点。
白灵的父母,将不得不面对极具斗争韧性的幼生体。
这也是一场战争,这一次没有人会轻易认输。
不远处,妈妈做梦梦到白双双跑了,被一下子惊醒。
妈妈定睛一看,怀里空空如也。
妈妈先是拍了一下子自己的脸,是疼的。
不是梦~!
妈妈的脸迅速变红,但是不知道原因。
“白双双,你死定了!”
北境却一片寂静,与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