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水镜山庄。
此时正值春夏交接之季,只见静心湖中,一片波光潋滟。
湖岸边,有一蓑衣老者,正持竹竿,安坐垂钓。
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屋舍俨然,飞檐凌空,金窗修户,朱梁画栋,佐以眼前风景秀丽的湖光山色,当真是一处绝佳的隐居之所。
而随着一人的到来,眼前的宁静的氛围瞬间被破。
老者蓦然睁开双眸,水面上,鹅毛做成的浮子轻轻摇晃,随后一兽自湖中跃出。
此兽虎首朱发,有角如剑,龙身四足,双眸清幽而深邃,灵动而有神。
“白泽一现,我就知道来人是你,奉孝。”
见鱼已经钓不成了,司马徵无奈起身,拎起空空如也的鱼篓。
郭嘉笑了笑,上前躬身作揖,向司马徵行了个弟子礼:“临湖春钓,水象倒是好兴致。”
而在这时,神兽白泽将脑袋探了过来,头上犄角轻轻朝郭嘉蹭了蹭,显得十分亲昵。
司马徵见了,朗声笑道:“看来白泽还是很喜欢你啊,不过倒也难怪,毕竟是智兽,喜欢聪明绝顶之人,亦在情理之中。”
回到屋内,围炉而坐。
这时候司马徵才仔细打量了郭嘉几眼,随后开口问道:“刚从洛阳回来?”
“是。”
郭嘉轻笑一声回应,可随后却猛然咳嗽起来,不得不拿起腰间的葫芦,拔出瓶塞一顿豪饮,以葫芦里的药酒压制住了病情。
司马徵见状不由皱眉:“你又与人动手了?须知烈心酒阳气太盛,虽能暂时压制住你体内的阴煞之气,但多饮无益,小心折寿。”
郭嘉面色从容,又小饮了一小口葫芦中的药酒,语气淡然道:“要修成《玄阴煞气篇》,这是必要的代价。”
司马徵慨然而叹:“天下间的玄功妙法成百上千,以你的资质悟性,大可有别的选择,又何必将自己逼到这种地步?”
“师尊曾言,嘉心中的志向,唯有《星罗神典》能助嘉达成。所以《玄阴煞气篇》,嘉非练不可。”
“唉,天生体弱多病,却偏偏还总是喜欢勉强自己修炼禁术禁招,你和你的师尊,当真是一模一样。”
郭嘉又饮了几口药酒,笑而不语。
就在这时,屋顶的相风铜乌忽然转动,随即一阵清风拂过湖面,穿透帘幕,直入屋内,就在司马徵和郭嘉二人面前,无形的风由虚至实,卷成一道人影。
虽看不清来者面容,但身上的气息,郭嘉却不会看错,连忙起身行礼:“师尊。”
龙驹天驷御风而来,双眸淡漠地在两人面前坐下,随后看向郭嘉,微微颔首:“此次洛阳之行,你见过那个人了?”
郭嘉点头:“不期而遇,倒也算是有缘。”
天驷又问:“感觉如何?”
郭嘉思索片刻,随后方才回道:“天资聪颖,但个性疏懒,暂时难堪大任。”
很显然,郭嘉口中之人,正是王景。
其实他此次洛阳之行,本就是奉了师命,去寻找王景,看他是否值得投效。
不曾想,方至虎牢关,郭嘉就在霸王留招之地,因缘际会之下与王景结识,这倒是省下了他不少功夫。
对于郭嘉的评断,天驷并不觉得意外:“他得了魏武天命,若无意外,未来必会成为豫州之主。只不过假龙之命,有其时限,运势一去,能不能守得住这份基业,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师尊之意,嘉已明白,王元旭此人亦非一无是处,至少,他对皇权和世家颇为蔑视,因此并不看重出身。这一点,对于本就是世家出身的他而言,实属难得。”
“嗯,你虽拜我为师,但未来想要辅佐谁,我不会干涉。”
…………
洛阳,河南尹官邸。
王景正在后院里练功,只见他一连吃下五颗金丝火枣,就连枣核也一并嚼碎吞入腹中。
经过丹羽圣炎加强过的消化系统瞬间就将蕴含金行、火行二炁的枣肉炼化成纯之又纯的先天庚金之炁与先天丁火之炁。
庚金属阳,刚强坚固。
丁火属阴,温和绵长。
如此阳金阴火,正适合用来作为《金甲元功》的修行资粮。
丝丝庚金之炁,被元炁丁火缓缓炼化,不断融入骨骼之中,其间时而剧痛,时而瘙痒,让人难以忍耐。
可越是如此,越是不能分神,否则一旦停止运功,立即前功尽弃,徒然耗费钱财。
王景直接开启化身托管模式,屏蔽五感,无视剧痛和瘙痒,以最高的效率,最完美的路径,如此反复炼化全身上下的二百零六块骨骼。
三个时辰后,金甲元功第一层,霜锋铁骨,大功告成!
武骨一成,王景顿时感觉到体内被一股奇异的力量贯通周身奇经八脉,骨骼发出咔咔的爆响,开始自行调整到最适合发力的状态。
王景弯腰从水塘边拾起一块卵石,放在左手掌心处,随即右拳握紧,猛然挥出,一拳就将卵石打得粉碎。
左手一扬,碎裂的石屑如流沙般从指尖洒落。
定睛一看,双手毫发无损,反而有淡淡的灰色流光萦绕其上,薄如霜气,却给人一种坚硬锐利之感,坚不可摧。
“罡气护体,身如顽铁,效果居然如此立竿见影,购买金丝火枣的钱总算没有白花。”
王景随后还想要更进一步测试风霜铁骨的具体防御能力和防御机制,便命人去将王凌叫了过来。
“二哥,你找我?”
“嗯,来帮二哥一个忙。”
“二哥尽管吩咐便是。”
“好,来砍我。”
“啊?”
王凌闻声愣在原地,一脑门的问号。
二哥这是又犯病了?
这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癖好啊?
心中忐忑的王凌,犹豫地问了句:“二哥,你……确定吗?”
正在兴头上的王景此刻却是等得都有点不耐烦了,因此没好气地笑骂道:“少废话,是兄弟就来砍我!”
“二哥,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出了事莫要赖我。”
说完王凌便拔剑出鞘,目光也徒然变得凌厉起来,只见他动如脱兔,一剑直刺王景左肩,颇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感觉。
但他还是故意收着力了,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然而王凌这一剑刺上去,王景却是动也不动一下,任由剑尖刺在左肩。
叮~
“嗯?”
只见剑尖如击精铁,明明是刺在血肉之躯,却发出清脆的金玉交击之声,以至于王凌都不由惊讶得张大了嘴巴,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铜皮铁骨?这才数日光景,二哥伱就已经练成金甲元功的第一层了?”
《金甲元功》的修习难度并不高,否则也不会成为炎汉帝朝校尉级以上武将的标配了。
虽说这门功法需要大量氪金,但那是第三层和第四层境界,前两层境界的开销勉强还算是可以接受的程度。
可即便如此,想要练成第一层境界,怎么说也要以“月”为单位,通常都是半年到一年左右,才能初窥门径。
然而王景却用他的实际行动,再一次打破了王凌的认知,前前后后满打满算也才一天半的时间,居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成功入门了。
王景得意大笑:“哈哈哈哈,再来再来,彦云你这是没吃饭吗?砍人都没力气,以后还怎么随我征战沙场?”
“二哥休要小瞧人!看剑!”
刚才还唯恐伤了王景而故意收着力的王凌,此时也不再留手,跨步纵跃间,《真剑八式》已然上手。
只见王凌身形矫捷,刺、劈、撩、挂、云、点、崩、截,八式剑招千变万化,任意组合。
王凌为人心正意诚,因而他的剑法也如他的为人一般,光明正大,刚直英迈,招式变化不多,根基却极为扎实。
“哈哈,好剑法,可惜伤不到我。”
王景手无寸铁,挥舞双拳与王凌的长剑展开对攻,轰出的每一道拳劲都势大力沉,灰色流光缭绕指间,看似薄如蝉翼,却能将精钢锻造而成的宝剑牢牢挡在一寸距离之外,不得寸进。
而这正是金甲元功的防御效果,武骨一旦铸成,就会在体表形成一道无形的气罩,护住周身,并且没有任何死角。
铛~
王凌一剑斩在王景的脑门上,结果王景没事,他反倒被震退数步,整個人都惊讶不已:“二哥,你这铁头功好生厉害!”
“靠,打人不打脸,我看你是又欠收拾了。”
“啊,二哥我错了!”
王景与王凌对练了半个时辰,也算渐渐地摸清了金甲元功的特性。
总的来说气罩的防护能力十分全面,不过也并非没有缺点,经过多次的测试,王景终于确认了“金甲”的防御机制。
第一是气罩会消耗体力和元炁,因此平时处于关闭状态,当遭遇危机时,会随着汗毛倒立而自动开启,抵挡敌人的攻击。当然,有需要的话也可以主动开启。
第二是气罩无法抵御思能的侵蚀,同样也无法阻挡毒药之类的非物理攻击。
但即便如此,金甲元功依旧非常实用,除了贵之外,没有别的缺点。
再者而言,贵其实也并不是功法的缺点。
亲自体会过金甲元功的强悍之后,王凌自然十分眼热,因而表情急切地看向王景:“二哥,你的霜锋铁骨现在几锻了?坚硬程度都快赶上精铁了吧?”
“已经六锻了。”
王景活动了一下手指,化身的修炼效率极高,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激发肌肉劲力,震荡骨髓,活化细胞。
而每一次劲力的爆发,都像是铁匠在挥舞铁锤,敲击剑胚,锻打武骨。
随着每增加一“锻”,武骨也会变得更加凝实一分,密度提升的同时,强度也会随之提升。
仔细研究了《金甲元功》淬炼骨骼的原理之后,王景又试着用丹羽圣炎去慢火“烘焙”,发现武骨的锻打效果似乎更好了,不仅效率有所提升,就连防御的效果同样不俗,甚至让武骨具备了一丝微弱的思能抗性。
王景因此而大受鼓舞,当即开始拿自己的武骨进行各种实验,想要总结规律,进一步强化锻骨的效率和效果。
反正丹羽圣炎带来的强大恢复能力,即便是受了伤,很快也能恢复。
此时的王凌,还不知道王景已经变成了一个拿自己身体做实验的硬核修炼狠人,还在向他请教着《金甲元功》的一些修炼难点。
很显然,他对这门功法十分的感兴趣。
而王景倒也没有藏私,将他总结出来的一些技巧倾囊相授,毕竟还指望着王凌以后能成为自己的的左膀右臂呢。
就这样,王景宅在家中足足七日,将霜锋铁骨练至二十五锻的最高境界之后,才终于想起该出门了。
当上屯骑校尉都快十天了,连屯骑营的大门朝哪边开都还不知道,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骑着绝影,王景叫上了王凌和许岚,又带上了十余名已经服用过玄龙锻骨丹的亲卫,这才一路招摇过市,来到了北军五营之一屯骑营的驻地。
作为一支拱卫洛阳王畿之地的重要军事力量,王景来之前期待感还是挺高的,毕竟是中央军序列,屯骑营还是重骑兵,想想都觉得肯定是排面拉满。
结果到了屯骑营的门口,人都还没进去呢,王景的心就已经凉了半截。
只见营门两侧,站着两名执勤的士卒。
说“站”有点不太准确,这两名士卒其实是歪歪扭扭地倚在营门边上,用头盔盖住双眼,光天化日地就在这打瞌睡,甚至有一位都打起了鼾声。
要军容没军容,要军姿没军姿,这样的士卒还能保持多少战斗力,王景十分怀疑。
“彦云,给我上去把他们两个叫醒。”
“是。”
王凌二话不说就上前把两人的头盔敲得叮当作响:“喂,醒醒!别睡了!”
士卒被吵醒之后,似乎还很不高兴,揉着眼睛便开始骂骂咧咧起来:“哪来的刁民?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擅闯北军五营,按律当斩!”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什么?”
王景气得眉毛都快立起来了,怒笑一声后拿出了官印和虎符:“屯骑司马和屯骑丞何在?我要点卯!”
“啊,你就是新任的屯骑校尉?”
“怎么,不像吗?”
守门的士卒被吓坏了,连忙跪下求饶:“吾等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校尉恕罪。”
王景懒得和两个小兵废话,径直走进营地里,入目所见,只有三个字可以形容:脏、乱、差。
甚至在营地的角落李,王景还看见那个地方现在堆满了各种货物,这一幕真是看得王景眼角直跳。
这是把军营给当成货仓了?
成何体统!
正当王景快要忍不住发飙之际,一位身高八尺,体壮如熊的胡须大汉脚步匆匆地朝他走来:“下官见过校尉。”
此人衣衫不整,显然刚从床榻上爬起来,露出胸前大片浓密的胸毛。
而那张脸,也跟个毛脸狒狒似的。
瞅了一眼对方这五大三粗的个人形象,王景不爽地问道:“你就是屯骑司马?”
对方一阵尴尬:“那个……启禀校尉,下官是屯骑丞。”
“你是屯骑丞!?”
王景睁大双眼,有点难以置信。
屯骑丞是屯骑校尉的下属,俸六百石,佐校尉,掌文书。
看职责就知道,这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文官。
结果眼前这人,身高八尺,又肥又壮,长得如此孔武有力,你说你是文官?
随后王景也得知了这人的姓名叫杨业,出身于弘农杨氏,不过只是旁支。
看着人高马大身材雄壮,实际上性格却是胆小如鼠,畏首畏尾。
“军中名册何在?我要点卯。”
王景没有虚与委蛇,而是直接就就抓住了重点。
作为屯骑校尉,他肯定得先弄清楚自己手底下有多少可用之兵,又有多少军需补给,毕竟董卓马上就要来了。
再不抓紧时间,到时候还拿什么逆天改命?
“这……”
杨业先是讪笑,随后见糊弄不过去了,便只得和王景吐露实情:“校尉,实不相瞒,名册如今在屯骑司马手中。”
“那他人呢?”
“这……属下实在不知。”
说完杨业又低下了头,很显然他现在谁也不想得罪,毕竟两方都大有来头,他哪个都惹不起啊。
“好好好,跟我来这一套是吧?”
王景怒极反笑,他知道杨业是在有意推诿,当然可能说的也是实情,可惜王景没时间和一群虫豸扯皮,玩什么办公室政治。
他直接对杨业下令:“你是屯骑丞对吧?记一下本校尉的话!北军五营乃拱卫京师之兵,屯骑司马点卯未至,按律当斩,念其初犯,允其戴罪立功。若有再犯,当数罪并罚。”
很明显,王景就是打算先给对方扣一个大帽子,对方要是知情识趣,那王景也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可若是对方不识抬举,那王景也不打算客气,直接“数罪并罚”,雷霆处置。
杨业听完冷汗直冒,根本不敢动笔,反而还一副苦口婆心地语气劝说王景三思:“校尉,使不得啊。”
“怎么,你也要抗命不成?”
“属下怎敢?只是,校尉有所不知,屯骑司马姓董名立,出自河间董氏,乃骠骑将军亲侄,太皇太后的孙儿辈。若是这般不留情面,怕是难以善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