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轨迹发生细微的偏差。
仿佛某种宿命也在此刻出现了错算。
那成群结队的老鼠里,有一只不起眼的灰色老鼠悄然脱队。
在某种本能的作用下,它在混乱的港口里疾驰,紧接着,往墙上狠狠撞了过去,腐臭的血液顿时迸射。
一点鼠血落在了刚刚好落在一个仓皇逃窜的水手脸上。
后者旋即便感受到强烈的恶心,他猛地停住,朝地上不断地呕吐,不凑巧的,他今天吃了份滑溜溜的水果罐头。
奔袭众人的老鼠们,其中有两三只不小心在地上一滑,瞬间,整群老鼠就开始像多诺米骨牌一样成片成片地滑倒,不知多少无辜的人们因而得到了喘息和逃跑的机会。
瘟疫的脚步,陡然放缓了。
这就是星辰之手所带来的蝴蝶效应,
一只蝴蝶扇动翅膀,风暴即将来袭。
天空之上,阴云密布,开始下起了暴雨。
一辆辆马车抵达,监控者飞快入场,他们在维罗妮卡的指挥下,迅速穿越人群,将枪口和目光对准了奔袭而来的瘟疫医生。
瘟疫医生抬起手,海水被掀了起来,无数苍蝇从水后黑雾涌出,在雨水中铺天盖地地袭杀过来。
整个港口满是苍蝇的嗡嗡声,它们近乎全部朝监控者们扑去。
而瘟疫医生,则双手伸出一把手术刀,狞笑地朝艾赫袭杀。
索菲亚喘着粗气,她勉强缓了过来,但灵性仍然未曾恢复,她猛地抓住艾赫的手,准备吟诵古言。
灵界穿梭…
当她在心中默念古言时,却发现有什么阻隔了她,紧接着,耳畔传来了或高或低的呓语。
难以辨认、无法听清的呓语把人逼向疯狂的悬崖,索菲亚立即意识到什么,她猛然抬起头,在墙壁上看见了蚀日会的暗号标记。
蚀日会…已经侵入到这座城市之中!
并且,他们一直在港口附近活动。
港口之乱,好像必定要发生。
暴乱的雨水下砸着,坠落在港口的人群里,让他们乱上加乱。
在逃窜的人群里头,索菲亚注意到,有些人的脚步很缓慢,像是在佯装逃跑。
而他们身上,都流露着丝丝缕缕的诡异气息,只不过被掩盖在瘟疫之中。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索菲亚不由地骂出声来:
“狗屎的蚀日会!”
话音落下,艾赫转过头来。
他轻声问道:
“怎么,没地方逃了吗?”
他的语气,好像逃跑这件事跟他无关,又或者他根本不打算逃跑一样。
索菲亚苦涩地笑了笑,
“艾赫,我们没法离开瑞登市了。”
艾赫微微颔首,像是对此早有预料。
索菲亚站立着,港口已经被无形的灵性障壁封锁了起来,此刻她心急如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跟旁边瑟瑟发抖的海德薇一样慌乱。
而瘟疫医生步步逼近。
艾赫转过头,再一次地,与瘟疫医生对视。
回应他的,是闪烁着寒芒的手术刀。
尖锐的利刃飞掠而来,如寒光掠过,暴雨中响起了破空声,一把手术刀杀向索菲亚,另一把手术刀则袭向海德薇。
多么精准的医术!
艾赫猛地推开海德薇,而后把索菲亚猛地一拉,一把手术刀落空,但另一把却直直地洞穿了他的手掌。
血液喷涌而出。
艾赫拧住眉头,没有发声。
索菲亚被这一幕惊住了,马上回过神来,而海德薇则惊魂未定,艾赫吃痛地拔出手术刀,丢在地上,伤口像是永远无法愈合般,在泊泊地流血。
“场面很混乱。”
艾赫开口道。
接着,艾赫转过头,看向了一个方向。
不知怎么地,自己仿佛看见,那一侧的空间有所扭曲。
真是混乱…
那么…何不再混乱一些呢?
试一试吧。
既然这座城市…逐渐被自己所腐化,逐渐听从自己的话语。
“来吧。”
艾赫说。
匆忙佩戴防毒面具的监控者们很快就使用起灭鼠用的火焰喷射器,火焰喷射在暴雨中,燃烧着的苍蝇一个接一个的掉落,坠落在地,即便如此,瘟疫的气息也仍在蔓延,病毒靠着空气传播。
瘟疫医生已经踏海而来,他伸张五指,仿佛上面有看不见的丝线。
一個监控者忽然摘下面具,而后举起枪,往左一拧。
砰!
枪火迸射,他身旁的同伴顷刻身躯受创,血花四溅。
反应过来的其他监控者,迅速将之制服,而在乱作一团的港口上,那些病得最深、不断呕吐的人竟然不再逃离,而是在恐惧之中开始折返,他们成群地开始对监控者们发动攻击。
瘟疫之种已然种下。
瘟疫医生大笑着,操纵着无数看不清的丝线,他的手时而抬起,又时而放下,仿佛乐团的指挥家。
维罗妮卡痛苦地拧住眉头,又一次地发动星辰之手。
突然回头的疫病患者冲乱了隐藏在港口的蚀日会成语的阵型,他们彼此间失去联系,灵性的障壁因仪式的打断而开始悄无声地的破碎,并在破碎的途中刺痛了这座城市脆弱的时空。
一连串的蝴蝶效应下,她仿佛感受到,什么东西在发生变化。
空间正在扭曲…
而这,正是艾赫所看向的方向!
A12正在腐化四周的一切,万事万物越来越听从他的话语。
咔。
仿佛镜面破碎的声音。
鸟喙面具、漆黑衣服,在港口的边缘,一位男人正在逐渐走向这混乱之所。
又一位瘟疫医生出现了!
两张工作证、两个海德薇、以及…两个瘟疫医生。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
瑞登市并不止是穿越到未来这么简单!
西莫纳感受到港口的混乱,以及爆发而起的瘟疫浪潮,在这座城市之外,他不断地与休伯特纠缠、争斗,而在回到这座城市之时,他们终于彼此分离。
转瞬之间,他的身影消逝,而后一只老鼠爬到了艾赫的面前,陡然化身成人。
“我是…1678年的西莫纳。”
西莫纳简短交代。
索菲亚惊愕地看着这一幕,瘟疫医生过来的时候,她的心差点停了下来。
而西莫纳交代完后,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无数的老鼠顷刻反扑,一个个如同飞蛾扑火般朝向休伯特杀去。
西莫纳是1678年的西莫纳。
而休伯特则是1696年的休伯特。
两个瘟疫医生在此刻碰面。
彼此之间,都露出了要彻底撕碎对方的愤恨与怒火。
成千上万的鼠群不断啃食,港口里到处都是污秽和肮脏,满身泥泞的人们仓皇逃窜着,有的人躲到了屋顶,有的如蚁群般跳入水里,有的人无助地待在角落像着神灵求乞……他们之中许多人都在12小时的工作里半死不活地活着,不知多少人因疲惫而倒下,现在面临真正的死亡时,为自己没有活过而恐惧,雨水下的声浪撕裂着人群,展现着这座城市被缝起来的伤痕。
瓦斯灯的光线在混乱中逐渐黯淡下来。
艾赫站立着,血液不停地从掌心滴落,他凝望着这越来越乱的港口,注目着在恐惧中逃窜的人群。
他好像在这里,听到了许多无助的哭喊、尖叫,那些声音挤满了他的耳朵。
这些声音听得越多,就越让人感到痛苦,有些时候,在这些声音里一死了之甚至是种荣幸。
可艾赫知道自己不能死。
起码不是现在死。
这些声音,仿佛这座城市百年悲哀的缩影,不过是苦难被揭开了小小的一角,更多的声音还深埋在人的心里,在潮湿的黑夜里发了霉。
自己…没有离开这座城市。
自己还在这里…
是啊,
自己就在这里。
自己还不能离开……
索菲亚拽住艾赫的手,想要拉扯,却发现后者一动不动地,正流着血,注目茫茫的人群。
她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随后涌现出一阵悲哀,她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悲哀,是因为自己也曾见过艾赫这样的眼神,是因为她明白他不会离开了,再拯救这座城市前,他绝对不会离开了。
因为…他要往爱带他去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