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医生建议奥若拉王后尝试进行控梦,并逐步改变这个梦境,从而摆脱它的影响,这样的话,就能够恢复如初。
奥若拉听从了心理医生的建议,并在今天的下午四点到来之后,进行控梦的尝试。
话说回来,其实这些天里,自己的梦境不是完全一成不变。
除了那个男人站在半山坡的场景以外,自己还梦见,一个金发女子站在矮小的神殿里,在神殿外面,有着万人的朝拜。
那个女子样貌与她相似,似乎是她,又似乎不是她。
奥若拉同时以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的视角体验着梦中的一切。
梦里的女子,面对这样的人山人海有些招架不住,不知所措,这让奥若拉想起了婚礼游行的那一天,也就是国王遇刺的那一天。
女子环顾着挤在神殿长阶上的众人,紧接着,在那人群里,她看到了一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是那个人。
再度见到他,梦中的女子和奥若拉的想法仿佛达成了统一,她们都想要追上他,跟随在他的身后,他去哪,她们就去哪,可这個时候,梦境却戛然而止。
面对突然止住的梦境,浅眠中的奥若拉想要将之延续下去,但经过一番努力之后,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这梦境,自己好像控不住…好像不听自己的使唤。
凝望着面前的木雕,奥若拉猜测,梦中所看到的景象来自于极为遥远的过去。
那个时候,不仅黑灾还未曾到来,连蒸汽机都没被发明,庞大的杜维齐王国,不过是某处荒原里的碎石瓦砾。
而那个女子…已经开始被人们所崇拜、所敬奉了。
那时的人们就已经为她造起了神像,这是否意味着,在如今的时代,她已经成为了某位神祇?或者沦为了某种失落的信仰?而身为国教徒的自己,又怎会梦到这些事?
这一切,奥若拉暂时还不得而知。
她唯一知道的是,这梦境,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而这一切,都是从找到这尊木雕之后开始的……
咚咚咚。
屋外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奥若拉的想法,王后移开了桌上的木雕,低下头,阅读起了手边的《王后报》。
“请进。”
侍女珍妮推门而入,在王后面前行了个礼,她是奥若拉王后从德莫特拉家族内带到王宫的贴身女仆,也是婚礼时提王后袍服的侍女。
珍妮看了看王后,饶是身为贴身女仆的她,也不时会被奥若拉的容貌惊艳,奥若拉身着白色的晨间便服,衣角里垂下金丝挂饰,衬得她的腿部体态格外匀称动人,而往上看去,盘起来的淡金浓发,在脖上悬挂着桃瓣似的发髻,她肌肤雪白,眉宇是温顺的,目光却是有神,而且总是有神,不过也因此显得过分锐利。有些时候,珍妮觉得她美得就像是童话故事里面的毒贵妇。
在珍妮看来,她信仰坚贞,多次捐助教堂、修道院,每周弥撒从不落下,热爱探讨神学问题,她常常在报纸里自称“真理的求道者”。
她又体恤爱民,以有限的力量推行教育法改革,多次嘱咐首相及内阁的各位先生改善首都穷人的居住环境,可以说,除了没有丈夫,她就是王后的典范。
是的,没有丈夫,由于国王陛下在婚礼当日便不幸遇刺,在第二日宣告抢救无效之后,昨日的新娘今日就成了遗孀,这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位虽然嫁入王室,却并未圆房和生育的王后,也因此被坊间称为处子王后,她的家族是王室远亲,有着王室血脉,所以如今她虽然年仅24岁,却代表了王室,并在名义上掌握了国家大权。
“殿下,再过两个小时,就是济贫委员会的会议,您要在会议上亲自露面,您在上周已经通过电话通知了他们。话说回来,他们一直对您的插手济贫事务深感不安。”
斟酌片刻后,珍妮缓缓开口道。
奥若拉王后回想了下,自己上周确实用电话这新奇玩意通知了他们。
说起来,电话这东西真神奇,只需要转动轮盘,打向总台,就能够让接线员把电话接到别人那里,实现实时通话,这可比光学电报方便多了。
可惜的是,电话这东西,如今暂时只能适用于城市内通话,城市与城市间的交流,还是要依靠电报和蒸汽火车,这让封锁消息变得格外简单轻易。
奥若拉王后放下报纸,轻声问道:
“他们为什么不安?”
“因为,您多次表达过您想要废除义务劳动的想法。”
珍妮小心地提醒道。
义务劳动是杜维齐王国在黑灾之后所颁布的相关法律中的一条。
所谓义务劳动,就是指杜维齐王国的公民,在工作日的时间里,除去正常的十小时工作之外,还必须要多工作二到四个小时。
而义务劳动的工作时间内,所得的薪酬将会减半或者只有原来的三分一。
“义务劳动原本就是应急法案,它不该作为一种既定法律存续下去。”
奥若拉王后略带不满,维持着微笑道:
“而且,从根本来说,它是违反宪法的。”
“那殿下应该去找宪法审查会。”
“女神在上,那宪法审查会在哪里?”
“被撤除了。”
“被谁撤除了?”
“您父亲,护国公。”
听到珍妮的回答,奥若拉王后沉沉地叹了口气。
半响之后,她拖起《王后报》,轻声提醒道:
“人们给报社的回信里面,不知多少社会活动家都在要求废除义务劳动。”
珍妮想了想,回答道:
“殿下,报纸不是世界的一切,也不是王国的一切。
对于您的问题,护国公在多次议会演讲时已经表明了,管控报纸、审查信件是必要的事,否则那些记者不清楚什么应该报导,什么不应该报导。”
奥若拉王后回道:
“珍妮,你活像一个保守党人。”
侍女圆滑地回应道:
“我只是站在您和您父亲这一边。”
“可他越来越像是个独裁者了。”
“我不讨论这些敏感话题。”
说完以后,珍妮转过身去,而后道:
“那么现在,我要为您去准备衣服了。殿下想要哪一件?”
“如果我必须穿‘笼子’的话,那就那件淡蓝色的长裙吧。”
奥若拉王后吩咐着,而后小声抱怨了一句,
“我已经连续一周都穿‘笼子’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但这场会议很快就会结束了。”
所谓的“笼子”就是指带裙撑的衣服,这种衣服大多数都是礼服。
等半个小时过去之后,算准时间的奥若拉王后站了起来,而珍妮在敲门之后再度推门而入,六位女仆已经在门外等候了一段时间,她们朝着王后行礼之后,把王后带到梳妆间。
在那里,御用的女性化妆师和女性发型师都站直了身子,等向王后行礼后,在珍妮的吩咐下,立刻就开始了为王后梳妆打扮起来。
………………………
“多工作两个小时是必要的,义务劳动不仅仅是多劳动一两个小时那么简单,更是防止我们国民培养出懒惰的性格。”
会议上,一位老贵族如此表态道。
“事情已经不同于刚刚黑灾的时候了,那个时候,整个王国都没做好准备,不少空中城市和海底城市都被迫废弃,可现在不同了,我们已经不再需要义务劳动去弥补黑灾造成的损失。”
另一位年轻贵族显然持有不同的看法,他是一位自在党议员。
“先生们,与其在义务劳动上纠结,倒不如商讨一下其他事务,看看怎样救济更多的穷人。”
除去支持者和反对者,王宫的紫色会客厅内,也不乏和稀泥的人。
而无论这场济贫委员会的会议里,与会者是支持还是反对,奥若拉王后都始终从容不迫地坐在主座上,她戴着固定发型发卡王冠,身着淡蓝的古典罗布式连衣长裙。
自从会议开始的念稿之后,她就在静静倾听着所有人的发言,无论是她喜欢的,还是不喜欢的,她都不发表任何的看法。
贴身侍女珍妮陪伴在她的身边,在这聚了三十七个男人的紫色会客厅里,珍妮是王后唯一的女伴。
会议里激烈地商讨之中,奥若拉注意到,时间在不知不觉之间,正在往下午四点开拔。
要不了多久,无光的时间就到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当指针指向下午四点时,首都的钟塔传来巨响,伴随着庄重的声音,彻底的黑暗自每一盏熄灭了煤气路灯上席卷而来,仍然有着世界末日般的气势,紫色会客厅里的讨论声,也在这个时刻自动地停住了。
悬挂在王宫上方的巨型照射灯,顷刻失去了光明,尽管王宫内仍然维持供能,可窗外的景象就顿时灰黑一片了,美丽的御花园在瞬间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一种表态。
表明作为国家象征的王室其实在与平民百姓们一起同甘共苦。
看了看窗外的黑暗,又看了看眼前的光亮的会客厅,无数子民在屋里忍受着黑暗,王宫内明明仍旧灯火通明,却非要假模假样地关闭照射灯,奥若拉王后一时觉得这种表态很虚伪,可是,她又能够做什么呢?一切都是无可奈何的事。
心里不是滋味的处子王后,默默地握紧着主座的扶手,心声祷告道:
“女神,荣耀是你的,因着真理出自于你,愿你破晓,使大地不再败坏、天穹不再坍塌,在众星中为晨星,在众神中为神圣。”
“我向你寻求荣耀,愿你不要答应,
可若我向你寻求真理,求你不要拒绝。”
她心里不断地诵念经文,努力地从《敬奉正典》里面,寻求内心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