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亮的时候,江羽玄就回到了自己的住舍。当然,他是被那蓝袍长老放出来的。
毕竟他只是这一起事件的受害者,又有滕天烨作证,自然没有受到更多的盘查。
神秘的珠子,也没有因此暴露出来。
江羽玄踮着小腿受伤的左脚,拿出钥匙打开门,跌跌撞撞地走了进去。一进门,杜锦堂那熟悉的打鼾声便直入耳际。
“呼噜……呼噜……”
这让江羽玄倏地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就好像这有惊无险的一夜真的只是做梦一般。
为了进一步确认自己是否真的实现了修为上的突破,他借着窗外的月光找到自己的铜符,将自己的灵力注入进去。
之后,他就看见铜板“哗啦啦”地从铜符里掉了出来,如同倾盆大雨般地洒落在地板上。
这……
江羽玄又喜又忧。
喜的是,他已经确定自己拥有了炼气一层的修为。
忧的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把铜板全部收回到铜符里去。凌婉馨还没有教过这些!
想来也是,谁会想的到,有这么一个新人弟子,只修炼了两天就达到了炼气一层!
看见铜符上的数字变成了零,以及地上那一堆不知道该怎么收拾的铜板,江羽玄慨然长叹。
师姐误我!
他先是瞄了一眼杜锦堂,对方还在熟睡,没有被铜板落地的响声吵醒,这才一点一点地把铜板收到了柜子里,只留下一部分放在了身上。
以后只能直接付现金了。哎……
天亮以后,已经入睡的江羽玄被杜锦堂一把推醒。后者显然什么都不知道,笑嘻嘻地说:“走啦,吃饭后去修炼了。”
江羽玄睁开惺忪的睡眼,说:“我再睡会儿。”
杜锦堂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你怎么也睡懒觉了?这不像你啊?”
“我决定向你学习。”抛下这句话,江羽玄倒头就睡。
等到自己真正睡醒之时,太阳已经升到半空中,他爬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发觉左边的小腿基本上不怎么痛了。接着他又看了一遍伤口,也已愈合了大半,留下了一道深红色的伤疤。
滕天烨给的灵药就是好!
江羽玄大致判断出现在应该巳时已过,临近午时,于是快速前往了山谷里的修炼场。
凌婉馨和另外四个弟子都在。
“你来了。”凌婉馨抬起头,瞟了一眼江羽玄,面无表情。她的手上拿着一本江羽玄从未见过的修炼功法。
上下打量了江羽玄一番后,凌婉馨又说:“你昨晚的经历,我已经听长老说了。你伤没好,回去休息吧。”
“一点小伤而已,无妨。”江羽玄故意用力蹬了一下左腿,骤然加剧的疼痛感令他险些摔了个嘴啃泥。
“噗嗤……”凌婉馨捂着嘴,笑了起来,“还逞能吗?”
“影响不大。”江羽玄马上恢复了镇定。别人无所谓,他唯独不能容忍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出丑。
凌婉馨收起笑容,继续看书:“那随便你。”
江羽玄走到了凌婉馨跟前,说:“师姐,我把铜符给弄丢了,怎么办?”
“找内务执事要一个新的。”凌婉馨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上的秘籍,“但是只有这一次机会。再弄丢,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好。”江羽玄松了口气。原来的铜符里的钱全取出来了,又不知道怎么弄回去,他也不敢承认自己这么快就突破到了炼气一层,免得成为黎华派里万众瞩目的“明星”。
近期必须低调,不能再没事找事了。
他选择了一个让左侧小腿没那么难受的姿势坐下,开始了新一天的修炼。
打通了丹田的第一处门关,相当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剩下九处尚且封闭的门关都出现了一点松动的迹象。得益于此,江羽玄的修炼格外顺利,长入短出炼气法的熟练度也有了大幅度提升。
但是,第二处主经脉对灵力的需求量也随之高了很多。纵然江羽玄次次都成功地完成了吐纳,他也没有感觉到那种熟悉的清爽。
说来也是,真要那么容易炼气大成,整个门派里就全是筑基期往上的修为了。
据他了解,门派一百三十五位弟子里,已经进入筑基期的,不超过十个。大部分达到这个修为的,都是高于弟子至少一辈的长老和执事们。
也不知道自己何年何月才能筑基。
过了不算太长的时间,江羽玄的修炼被凌婉馨的呼唤声打断。这次她不是单独叫自己,而是叫了所有人。
“到时间了,你们都去吃饭吧。”
说完,凌婉馨就自顾自地走了。
江羽玄笑了笑,这女人总算没让他带饭了。也不知道是看在他有伤在身放了他一马,还是吃到了昨天的教训。
回到广场上后,他就看到杜锦堂、程日飞、毛小宏、张冲四人分别去固定地点寻找内事弟子帮自己打饭。他只能远远地看着,然后叹息着往北山门走去。
内事弟子不收现金,只接受铜符“转账”。
而可以给他补上铜符的内务执事,现在也已经吃饭去了。
找认识的人先垫着,更不可能。杜锦堂他们还不会自己操作铜符,凌婉馨则早就溜得没影了。
所以到头来,他还是得跑这一趟。
腿伤未愈的江羽玄只能小心翼翼地沿着山道往下走,等到他赶到目的地时,他早已累得气喘吁吁。
令江羽玄有些意外的是,他在门口看到了昨天的那个蓝袍长老,以及执事陈芳,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几个牛高马大的红衣弟子,个个手上拿着铁叉。
陈芳一回头,朝着江羽玄招了下手:“江羽玄,你来得正好,本来我们还打算先去找你的。”
“我?”江羽玄心里一凉,“我又犯什么事了?”
“没有说你犯事。”蓝袍长老表情严肃地说,“我们只是根据你提供的线索,来调查一下周安。”
“这样……”江羽玄旋即问出了他真正关心的问题,“那我中午这饭还吃不吃得成了?”
这架势怕不是要把周安带走,那总不至于让他白跑一趟吧?
“你先过来。配合我们一起调查周安。”蓝袍长老挥挥手,压根就不在乎江羽玄能不能吃饭。
“好。”江羽玄走了过去。
于是一行人进了饭馆,果不其然,站在柜台后面的周安正面对着墙壁,以近乎于精神失常的言行印证了江羽玄的推测。
“哈哈哈……讨厌的小东西消失了……哈哈哈……去死吧……”
周安用力地踢了墙壁一脚。
“周安!”蓝袍长老用力拍了下桌子,厉声喝道,“给我把身体转过来!”
周安自说自话了好一阵,然后才转过头,变回了原来那个正常的老板。
“哦?郑长老,陈执事,你们几位怎么来了?”
陈芳回头看了眼还在吃饭的弟子们,指着斜对面的一个房间说:“你跟我们过来,我们有话要问你。”
周安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于是一众人都进入了那个房间。
走在最后的江羽玄把门带上,然后回过头来。此时,红衣弟子们已经围在了周安身边,陈芳拿出了测谎用的罗盘。
“我先问你,你这里是不是养了一只黑猫?”陈芳率先问道。
“黑猫……”周安重复着这个词,转眼间,原本恢复了正常的他就又开始手舞足蹈地发疯了。
“嘿嘿!哈哈!不见了!它消失了!那可恶的畜生,永远地滚出我的世界了!嘻嘻嘻……”
众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无奈地摇摇头。
“他从昨天起就这样了。”江羽玄补充道。
“感觉像是受到了魔气的影响,疯了一样……”陈芳思忖道,“这个周安和他的妻子虽然只有炼气一层的修为,但是怎么说也不该被影响到这种程度啊……”
“有什么稀奇的?”蓝袍长老皱紧眉头,“侯昌都变成那个鬼样子了,我们这黎华派里只怕到处都有古怪!”
陈芳看着被红衣弟子用力按住的周安,说:“江羽玄说的那只黑猫肯定有问题,不然周安不至于一提到它就发疯。但他这样子,估计也问不出什么名堂来。”
“不能给他驱魔吗?”江羽玄好奇地问。
“那得请专精于此术的长老过来,看他着的是什么魔。”蓝袍长老微不可见地瞟向江羽玄,“不对症下药,他只会彻底疯掉。”
被红衣弟子们压制了一会儿,周安逐渐恢复了平静。这时,陈芳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对了,你妻子呢?怎么没有看到她?她不是一直都会和你一起收账吗?”
周安顿时紧张了起来。
“她……她回娘家了。”
陈芳手中罗盘上的指针开始不停地转动。
“你在说谎!”陈芳大喊。
“啊……”周安嘴巴直哆嗦,转眼间就已冷汗直流。
蓝袍长老立刻眯起眼睛,眼神冰冷地凝视着周安。陈芳走近一步,沉声道:“你妻子到底在哪里?”
周安抱着头,哭嚎道:“不知道……不知道!”
罗盘的指针仍然在转动。
“你知道!”陈芳一声令下,弟子们把瘫倒在地的周安提了起来。
“她还在黎山上?”
“嗯……是……是的……黎……黎山……”周安语无伦次地说着,他涕泪横流,嘴唇抽搐,根本组织不了正常的语言了。
指针突然不转了。
“她在这饭馆里?”陈芳继续追问。
“没有!”
指针重新开始转动。
“她为什么不出现?”
“因为……我真的不知道啊!”周安嚎啕大哭,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
当然,指针也没有停下。
江羽玄静静地注视着周安,然后说道:“其实昨天我就没有看见他的妻子了。还有那只黑猫也是。”
“这个人的问题非常大。”蓝袍长老说,“不管怎么样,先把他的妻子找到再说。”
于是一群人纷纷忙碌了起来。他们强行带着周安在饭馆里四处搜查,然而查遍了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周安的妻子。
“只剩下这个地窖了。”陈芳望着对面,那是一条通往黑暗的楼梯。
“如果还没有,只能说明……这个女人分布在了饭馆里的每一个地方,以至于我们看不见。”她紧握着罗盘,说道。
江羽玄审视着身边的周安,后者泣不成声,双腿发软,如果没有人提着,连站都站不稳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他说,“周安有家暴倾向,或许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不!不是这样的!”周安似乎觉得自己受到了冤枉,冲着江羽玄喊道,“我爱她,我对她很好!我清醒的时候,一点也不想打她啊!”
这次,指针没有旋转。
沿着楼梯,江羽玄他们慢慢地踏入了漆黑的地窖。
空气里充斥着发霉的气味,借由陈芳手里的一张发光的符箓,可以看见四处飘散的灰尘,以及在墙壁上快速游走的虫豸。
是个相当阴森的地方。不过乍看之下,倒也未见异常。
“看来这里也没有呢。”江羽玄环视四周,只见到了十几个随意摆放在地的坛子,还有颜色像是翻新过了的墙壁。
“不过我还是相信她就在饭馆里。”陈芳瞪了周安一眼,“问题在于,一个人不可能凭空消失,以周安的修为还远远做不到在我们面前藏住一个人。”
蓝袍长老颔首低眉道:“还是直接把周安带回戒察司,好好审讯一下。”
两人一合计,说:“我们都先上去吧。”
缩在角落里的周安看了看众人,眼睛渐渐有了一些光芒,他轻轻地笑了一声,说:“郑长老,陈执事,我觉得你们还是误会我了。我妻子确实不在这,而且你们也知道,我修为低微,这么大一个人我也藏不住。”
“所以我才等你自己回答啊。”陈芳对周安冷眼相待。
“你测出我说了谎,也不代表事实的真相就一定要和我说的相反嘛。你们要实在不信我,那还不如去别的地方找找。我能告诉你们的就是,我家娘子真的回她自己的娘家了。”
周安仿佛找回了自信,他一边不紧不慢地踱着步,一边用手轻轻地敲打着墙壁。
“看看这翻新过的墙,够牢固吧?是我那婆娘跟我商量好,特意建的。要不是修墙时多花费了点钱,她也不会和我吵架,赌气回家。不过呢,我觉得这钱还是花得值,因为这墙真的很牢固!”
他似乎是要炫耀什么一般,又用力敲了两下墙。
敲墙的声音尚未归于沉寂,一阵令所有人都不寒而栗的叫声便随之而起。
“哇呜……哇呜……”
如同婴儿的抽泣,凄然的悲鸣着。
但很快就变成了尖锐的长啸,更似冤魂的惨叫!
江羽玄心中顿生寒意,说道:“是那只猫的叫声!”
周安笑容瞬间僵硬,随后瘫坐在地上,捂着耳朵大喊大叫。
“不!它还在!它没有离开!救救我!救救我!”
很快,红衣弟子们就得到陈芳的授意,抄起各自的铁叉往周安刚才敲打的墙上砸去。不过多时,这翻新过的墙就露出了一个大洞。
洞里,坐着一个女人的尸体,她的体表已呈现出了一丝腐败的迹象,嵌着一把斧头的脑袋上,布满了凝固的血块。她双目圆睁,直挺挺地对着外面的所有人,恐怖至极。
而那只瞳孔昏黄,额头处有叉状疤痕的黑猫就这么蹲伏在女尸的肩膀上,咧开血盆大口,嚎叫不止。
这一猫一尸竟然被砌进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