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的天空突然出现茫茫白点。
雪终于下下来了。
“下雪了！”
小护士喊了一声，跑到门外，抬头看天。
服务台里的年长护士扭头看了眼窗外，继续低头整理记录。
另一位护士还在耐心地询问病人的信息。
片刻之后，小护士走进门来，她身后还跟着一对中年男女。
“任姐！这个阿姨说她肚子特别疼。”
正在询问信息的护士头都没抬：“老陆你给她登记一下！”
旁边的年长护士把手头的记录搁到一边，抽出两张卡片摆到台子上：“这两张表填一下。”
紧接着仔细打量患者。
患者是一个中年妇女，大约三四十岁，面色有些发白，额头上有些细小的汗珠。
“什么症状？”陆护士问道。
“她肚子疼，疼了几个小时了。”妇人旁边的中年男人连忙开口。
“让病人自己讲。”
陆护士瞥了那男子一眼，看着妇人，重新问道：“哪里疼？”
“就肚子这边疼。”
妇人拿手在上腹部比划，大概是左肋下侧。
陆护士看了一眼，低头写了几笔，同时继续问道：“疼多久了？”
“中午吃过饭就疼了。”
“疼三个多小时了啊。怎么现在才来医院啊？”陆护士这么问着，却没指望回答，伸手指着放在台上的两张卡片，“信息填好。你这是肠胃发炎，填消化科。”
说完，她抬头看向那男子：“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丈夫。”那男子连忙回答。
说话间，两张卡片已经填好。
陆护士拿过表格确认信息：“病人叫高红英是吧？”
“是、是的。”
“行。拿这个单子，到那边窗口缴费。”
陆护士把签完字后的其中一张卡片还给病人，之后她立马拨通电话：“小彭，急诊这边有个肠胃发炎的患者，看哪个有空喊下来看一下。嗯，已经叫去挂号了。”
夫妻二人已经到了缴费窗口。
“身份证有没有带？”
“带了带了。”男子应了一声，转向妻子，“快把身份证拿出来。”
高红英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钱包，拉开拉链取出身份证递给丈夫。
男子将身份证和那张单子一起递到窗口里：“消化科。”
“挂号费10块。”
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香烟盒，拉开后是一叠整整齐齐的纸币，他抽出一张10元纸币递进窗口。
过了一阵，窗口内把身份证、病例本和一张收据一道递了出来：“到服务台去等医生吧。”
回到服务台询问，得知医生还要过几分钟才能到，两人只得在等候区寻了个空位坐下。
“文化，要不然你先回家。”高红英弯腰按着肚子，一边吸着气，一边对丈夫说。
曹文化把收据和身份证收好，掏出一个旧手机看了一眼：“还早，等你看过了再讲。”
“我又不是不能走，一个人行。”
“尽瞎讲！”曹文化有些不耐烦，“你别管了！”
他站起来朝服务台走去，催问医生什么时候能到，得到的回复是还要等一会。
他皱着眉转身回到椅子旁。
高红英问道：“怎么讲？”
“医生还没到。”
正说着话，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青年人步履匆匆走进来：“胃疼的是哪个？”
“在这！在这！”
曹文化连忙举手。
医生打量他一眼，一边朝这边走一边说：“你这看起来也不严重啊。”
“是她。”曹文化扶起妻子，“病人是她。”
医生目光转向高红英：“哪里疼？”
“肚子这边。”高红英再次比划。
“有没有挂号？”
“挂过了，挂过了。”曹文化掏出病例准备递过去。
医生没有接病例，直接转身朝走廊深处走去：“行，跟我来。”
曹文化连忙扶着妻子跟过去。
一路走到消化科诊室，医生一边询问高红英的病证病史，一边轻轻按压她的腹部，确定疼痛范围和程度。
“大概率是胃溃疡。”检查完毕，医生看着夫妻二人，说出自己的建议，“但是要确诊，还要做胃镜检查。”
“行！”曹文化立刻答应下来，“都听医生的。”
医生点点头：“病例给我。”
曹文化连忙把捏在手里的病例递过去。
医生一边记录，一边说道：“我先给你开点药，今天是来不及了，预约到明天上午来做……”
听到这话，曹文化张张嘴，欲言又止。
高红英一脸为难：“医生，我明天还要上班，能不能多开点药，我先吃着，要是能吃好，就不要再来检查了。”
医生停下书写，先是抬头看了眼曹文化，之后看向高红英：“你这还不算确诊，药也不能乱吃。”
“没关系，明天请假。”
曹文化连忙开口，继而他转向妻子，语气有些强硬：“医生怎么讲就怎么来，你不要自己瞎搞！”
医生将目光转向曹文化，叮嘱用药和检查前的注意事项。
最后，医生将病例和处方单交给曹文化：“先去缴费，然后到门诊部大楼去拿药。”
“欸，好。谢谢医生。”
曹文化接过病例处方，眼见医生要出门离开，他不敢犹豫，连忙开口：“那个，医生，做那个胃镜要好多钱啊？”
“一两百。”
听到这个数字，曹文化和高红英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露出肉疼的神情。
走出诊室，曹文化让妻子坐到等候区，他自个到缴费窗口去缴费。
将处方和病例递进窗口，窗口内很快传出声音：“45。”
曹文化赶忙掏钱，从那香烟盒里那一叠整齐的纸币中数出两张10元、四张5元，又掏出五枚1元的硬币，仔细地叠放在一起递到窗口里。
很快，病例处方连同收据一道递了出来。
曹文化紧紧捏住收据和处方，弯腰朝窗口里探头：“请问一下，门诊部大楼怎么走？”
“出门右拐，后面第二栋楼就是的。”
“谢谢啊。”曹文化谢了一声，快步出门。
雪下得更大了。
在服务台值班的护士们暂时得了空闲，小护士见高红英一个人面带痛苦坐在那边，赶紧上前问明情况，然后给高红英端了一杯热水。
靠在服务台边上休息的任护士全程关注小护士的举动，等小护士回来，笑着对她说道：“小蓉越来越细心了。”
小护士有些羞涩的笑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啥。
这时陆护士从资料上移开目光：“小蓉她们也快考核了吧？”
“就是下个月。”小护士赶紧回答。
任护士笑道：“小蓉在我们这干得不错，实践分肯定高。”
护士们在闲聊，高红英缩在座椅上，看着窗外簌簌而下的雪花，想着要去买点菜。
下大雪蔬菜会涨价，最好今天多买点。
正想着，曹文化终于回来了。
他在门口拍掉身上的雪花，却没注意到头上还有。
他走到高红英身前时，身上裹挟的寒气还没有散去，叫本就虚弱的高红英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药拿到了，先回家吧。”
高红英被曹文化扶着站起来，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路上到菜市场去买点蔬菜，不然明天要涨价。”
曹文化一边扶着高红英朝外走，一边说：“先到家再讲，等我去买。”
说话间走到门口，出门的一刹那，寒气一拥而上将两人紧紧缠住。
“你直接去买吧。”高红英说道，“我一个人回家可以。”
两人沉默着走下台阶，曹文化一直没说话。
走了一阵，高红英又说：“菜市场又不近，来回跑耽误事。别去迟了买不到菜了。”
雪花飘到脸上，冰凉冰凉的。
“那我路上下车去菜市场，你一个人回去，路上注意点。”
曹文化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