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咄咄咄咄……”
“肉先猪胸排,用菜刀顺着纹路,把肉切成长条,再把排骨剁成两寸长的小段。”
“切好后装入盆中加以食盐,稍许料酒、葱段,用手把肉抓拌均匀。”
“哕……”
高士美道五号楼厨房内,两个儿子本来都想跟父亲学习制作美味佳肴的厨艺,结果看到李源一只手在那挼啊挼,有些小洁癖的李思看了差点没吐出来。
迎来父兄的亲切关怀:“滚!!”
李思夹着尾巴逃跑后,李源继续教:“这是为了祛除肉腥味,提升食用的口感层次。耳锅打火倒入底油,将码制入味的排骨逐块放进锅里进行烹炸,期间用勺子轻微推动,避免排骨之间相互黏连,以及粘锅糊底。炸至排骨表面略微起酥,立即用大漏勺捞出沥油。锅内留适量底油,放入青葱炒香后烹入料酒,将排骨倒入,加清水只需没过排骨即可。”
“这个时候,就可以放入白糖和少许红曲粉提味上色,随后开小火慢慢烧制入味,一个半小时后,就是棕红色的排骨,接着还要加以适量的老陈醋中和排骨的味道,出锅前再淋入少许明油,略微翻炒均匀即可。”
“瞧瞧这排骨,色泽红亮,来尝一口……是不是入口先甜后酸,且外脆里嫩?这就是正宗的糖醋排骨!”
李幸吃着口中的排骨,幸福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活脱脱一个小号李源。
相貌偏娄晓娥的小儿子李思这会儿又不知从哪钻出来了,眼睛笑成了月牙,叫人:“爸爸……”
李源不解:“你哪位?”
李幸哈哈大笑,李思欲哭无泪:“爸爸,我是小思啊!”
李源笑眯眯的给了他一块小排骨,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七岁之后再这样偷奸耍滑,别说猪排骨,猪屁股都没有,记住了哦。”
李思一边啃着美味的排骨,一边垂头丧气的点头。
李幸嘻嘻笑道:“弟弟,明天早上五点钟能起来么?”
“能!!”
……
能个屁哦,四岁的孩子正是贪睡的时候,又是娇生惯养大的,哪吃的了这个苦?
娄秀不忍心道:“算了,过两年再早起吧,正长身体呢。”
李源乐呵呵道:“都说老大憨、老二奸,家家有个坏老三。现在看老大是好的,老二确实奸,不知道老三到底坏不坏。”
说着,看了娄秀肚子一眼。
夜夜耕耘,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先有老三。
娄秀俏脸一红,白了李源一眼,正想说什么,就见娄晓娥一头散乱头发,还打着大大的哈欠,走到李思床前,“啪”一巴掌盖在脸上。
李思整个人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双目失神的看着众人:
怎么了?我是谁?我在哪?
娄秀责备了声“啊”,娄晓娥又打了个哈欠,道:“这么大点小破孩,指望他自觉怎么可能?刚来港岛的时候,汤圆还不是被我天天打着练功。去吧去吧去吧,我再回去睡一会儿。”
说着,扭身走人。
……
中环,半山。
利公馆。
利家如今辈分最高的太夫人张瑞莲召集了家中长子、次子、三子和四子。
利希慎总共四妻十五子,但其死后,真正执掌家业的,除了原配黄兰芳所出外,就只有张瑞莲生的长子、次子和原配所出的三子、四子分管利氏财团。
平日里全家相聚的机会并不多,今天张瑞莲如此郑重的召集,兄弟四人不敢怠慢,早早赶到。
港岛是个很神奇的地方,要说有文化吧,却是公认的文化荒漠。
要说没文化吧,对忠孝二字又看的非常重。
如果被戴上了不忠不孝的帽子,基本上算是自绝天下。
连社团烂仔,在外面打打杀杀坏事做尽,回家后往往都会成为孝子,否则就会被江湖唾弃……
“大哥,妈咪有什么事啊?是不是缺什么东西,打个电话给我就好了。”
老三利孝和坐在沙发上笑问道,论起来,他才是利希慎的嫡长子,论能力也是最强的,如今创立TVB,将利家名望再度拔高。
老大利铭泽对这个性格活泼的异母弟甚至比对胞弟利铭洽还亲近些,当年也是他带着利孝和一起去牛津留学的,笑骂道:“我怎么知道母亲突然有什么事?缺东西打电话给你?你几时成了家里老大,我怎不知啊?”
利孝和哈哈笑道:“打给你也行!”
正说着,一个利家自梳女佣搀扶着一个满头白发但面相和蔼的老妇人走了出来,利家四子忙站起来问候。
张瑞莲微笑点头,等落座后,素来少言的她也是开门见山道:“今日叫你们来,是向你们化缘的。”
刚坐下的四人又站了起来,利孝和埋怨道:“妈咪啊,你说乜啊,好像我们都成了不孝子,连你的吃用都得你老人家亲自张口。哇,传出去我们兄弟都没脸做人了。”
利铭泽道:“母亲,是有什么大的开支么?”
他们每年孝敬给老太太的钱都不是小数。
张瑞莲点了点头,看向四人中最小的利荣森,但今年也有五十多岁了,道:“老四,你从小喜欢收藏,眼力很好。”
利荣森“哎哟”了声,不谦虚笑道:“妈咪,您夸奖了,就比大哥、二哥、三哥强那么一丢丢。”
虽然都一把年纪了,却不吝彩衣娱亲。
“扑街!”
“衰仔!”
一阵笑骂声起,向他们家这样兄弟之间没有大矛盾的豪门,确实不多。
不过也因为如此,在利希慎被人干掉的四十多年里,利家非但没有分崩离析,怀抱半个铜锣湾这么肥美的肥肉,居然还步步高升,愈发兴旺了。
张瑞莲等他们玩笑罢,拿出一张照片来,让自梳女佣递给利荣森,道:“你看看,这个是真是假。”
利荣森是有真才实学的,身为港岛敏求精舍的主人,在整个华人世界收藏圈里都颇有名望。
利荣森接过照片后,眼睛就缓缓睁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了稍许后又将脸贴近照片,仔细看了好一阵后,不可思议的看向利太夫人,道:“妈咪,这……这怎么可能?”
老太太见他如此表现,也激动起来,道:“森仔,这有可能是真的?”
利荣森一脸抽抽道:“当然是真的!每一处细节都对得上,但不可能啊!这东西是佛门至宝,这……怎么都成半截儿了,只有上半身,莲台底座呢?妈咪啊,照片可能是假……”
话没说完,他忽然想起来什么,脸色一下难看起来,一时难过的都说不出话来。
利家三兄弟大概听明白了些,利铭泽叹息一声道:“早知北面闹的凶,乱哄哄的,帝王将相的陵墓都扒光,晚清名臣张之洞和他老婆的尸体都被拉出来暴晒鞭尸。拆寺毁庙,孔圣家也毁了。没想到,连这样的宝物也……”
老太太连念了几声佛号,利孝和明白过来,道:“妈咪,你是想把这个买回家么?”
“是请!”
利家太夫人很严肃道:“这是佛祖开过光的八岁身像,佛经中有记载,佛祖母亲去世后,他要上天给他母亲讲经,可人间王不舍,见不到佛祖就会重病。佛祖本来最不喜欢立像,可是为了信众,还是选择立下三尊佛像,八岁身、十二岁身和二十五岁身。这一尊,就是八岁身,可惜被人拿锯子据断,本是要拉去融化了练铜。幸好我佛有护法金刚,冒死护送逃出生天,愿寻有佛缘之门,寄存十二载,待北地风平后,再将佛祖圣像送归佛门,与莲台合二为一。这是莫大的功德!”
看着母亲虔诚的模样,弟兄四个明白了,这份冤大头钱,看来是不能不出了。
这份钱要是不给,以后母子都做不成了……
四人心里恨的咬牙,也不知被哪个扑街给盯上了。
利铭泽笑道:“老太太,请这份佛缘是好事,能保佑我们全家的福祉。”
老太太高兴坏了,点头道:“是啊,这可是真正的佛缘呐!”
利荣森笑道:“妈咪,那可得给这个佛门护法多送些香火钱,也算是我们一片心意。”
利孝和乐呵呵道:“妈咪,多少总有个数,您就说吧。要是还没谈妥,我去和这位佛门护法谈。”
利家老太太摇头道:“人家说的很清楚,不用再谈了。一年五百万的香火钱,四年一付,十二年止。”
“五……五百万?!还只一年?!!”
兄弟四人都吓了一大跳,浅水湾一套豪宅现在也不过一百万一套,五百万……什么人,穷疯了吧?
这哪叫佛门护法啊,社团双花红棍都没这么狠的。
老太太沉声道:“希望得到这份佛缘的,不仅有我们利家,还有马家的太夫人。”说着,她声音变得像是在虔诚的赎罪,道:“你们也知道,你们的父亲,还有马家,都是靠公烟发的家。早些年不知多少人咒骂我们挣的是断子绝孙的钱……”
利铭泽宽慰道:“妈,那些年公烟是合法的。”
利太夫人摇头道:“欺人容易,欺天难。老爷被人刺杀后,要不是我和太太四十年如一日的礼佛不止,又何来你们今天的平安富贵?”
利家四兄弟心里都不大舒服了,他们拼死拼活的奋斗,到头来成了秃驴的功劳了……
不过,也就是心里想想,还赶紧清空了。
港人普遍还是比较信这些的,就怕万一是真的,骂了佛祖那不就糟了?
利铭泽是老大,沉吟稍许道:“妈,能不能让我们见一见这位佛门护法,毕竟不是一笔小数目。父亲当年买下半个铜锣湾,也不过三百八十万……”
老太太生气道:“四十年前的三百八十万,比现在的三亿还要多。那我就把我手里的股份抵押给嘉道理家族……”
“诶诶诶!”
四兄弟忙拦下,开什么玩笑。真要这样,不仅他们兄弟四人的名声坏了,还会引狼入室。
利家财团旗下的业务和嘉道理家族重合的不少,酒店、地产、银行等等,真要开个口子放嘉道理家族进来,他们在时还能挡一挡,等他们不在了,家族后辈哪里挡得住嘉道理这样的深海巨鳄?
看着死了心,砸锅卖铁都要请半尊佛像回家的老太太,四人心里都无奈的吐了口气。
像极了几十年后,虔诚迷信保健品和理财产品的大爷大妈们的儿女们……
……
“李先生,真是年轻有为啊!”
作为牛津大学的高材生,利孝和看着眼前笑眯眯的年轻人,心里说不出的窝火,咬牙说道,目光不善。
各种“叼你老母”的骂声,响彻心田。
李源微笑摇头,缓声道:“是利家太夫人,与我佛有缘。”手作拈花状。
在他身后,正是利家连夜修好的佛龛,供着佛祖八岁身像。
看到李源站在佛前的姿态,利家太夫人张瑞莲见之登时面色神圣起来,如沐佛光。
不愧是佛门金刚护法,虽然是俗家弟子,可观之仍旧颇有佛性。
正和利家老大利铭泽闲聊的老罗兰见李源这个样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无他,操作太骚。
利家四兄弟更是恨不能牵条狗来日日,灭灭火,以免忍不住捶死这个扑街!
等看到李源从张瑞莲手里接过四张五百万港币汇丰银行支票后,老罗兰开始怀疑,到底谁才是犹太人……
要是卖给利家倒也罢了,关键这是租啊!
哈雷尔居然还说这小子修的是什么至诚之道,今天真该让他一起来看看这小子的德性……
收好支票后,李源看了眼利孝和的脸,沉吟稍许,对利家太夫人张瑞莲道:“太夫人虔心向佛,佛祖自会降下慈悲。我观太夫人三子名虽为和,然面相中多有戾气,恐有心疾在身,不妨多加注意。告辞,勿送。”
等李源和老罗兰出了利公馆后,张瑞莲盯着利孝和的脸看,直看的他浑身不自在,笑道:“妈咪啊,这个扑……这个人说的话,又不是佛祖说的话,不用当真吧?”
张瑞莲摇了摇头,对老大利铭泽道:“你带他去检查检查心脏,现在就去,我在佛前等着。”
她不信,佛门金刚护法会在佛前妄语。
老太太很少干预他们的事,难得发话,不听也得听,再说利家兄弟也想看看,这钱花的到底值不值。
有钱人办事自然快,不过一个小时后,当利铭泽带着利孝和回来时,两人脸色都有些沉重。
名义陪老太太礼佛,实则仔细欣赏佛祖八岁身像的利荣森见此吓了一跳,问道:“大哥、三哥,没事吧?”
利孝和一脸铁青,利铭泽则对利老太太道:“老三真有心脏病,幸好发现的早。”
利老太太心里仅有的一丝心疼,也消失无踪了,念了声佛号后,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们心中不信,以为我老糊涂了,让人给骗了。现在方知佛祖慈悲了吧?钱不白花……”
……
“我哪骗人了?不说利家老太太,就凭最后一句提点,利家的钱也没白花。”
离开利公馆,李源乘坐老罗兰的道奇轿车前往码头,准备乘渡轮过海去青衣岛,车上对于老罗兰的污蔑,他觉得很愤慨。
老罗兰想了想,好像真是如此。
并不是所有心脏病都有症状,很多阴性的心脏病,直到发生猝死的时候才会被确诊,危险性非常高。
老罗兰问道:“利家老三真的有心脏病?”
李源笑了笑,道:“八成把握,他的面相不是很好,隐隐透着灰白,还有些淡淡的紫色。当然,一般看不出异常来。今天他可能有些生气,也不知为什么……”
老罗兰哈哈大笑起来,道:“既然你看出来他有心脏病,为什么不替他治一治?说不定,还能再收四张支票。利家这些年虽然不怎么张扬,可却是真正的有钱人,铜锣湾地主。”
李源摇头道:“佛渡有缘人,药医不死病,我不是什么人都医的。”
老罗兰看着李源笑道:“怪不得哈雷尔都喜欢你,你的确与众不同。你是认为利家曾经是公烟大王,所以才不给他们家看病,是吗?幸好我们家祖辈没有做这个生意。”
李源不置可否,眼见汽车缓缓停靠在码头上,不远处正在修建跨海大桥,道:“老罗兰,这个桥估计还要修好几年啊。”
老罗兰笑道:“李,如果一切都是现成的,青衣岛还可能随便划地吗?现在你有钱了,我建议你将两百亩土地改成五百亩,想以这么低廉的价格在港岛拿下这么大片土地,这应该是最后的机会了。五百亩可以分成两半,一半做工业区,一半做庄园……”
李源无语道:“两百多亩的庄园,我哪有那么多钱修……哇,老罗兰,还是你会赚钱。利家后面十年的钱还没给,你就算计到里面了。”
老罗兰哈哈笑道:“李,相信我,花这个钱你一定不会后悔的,钱不白花。我也会在你庄园的隔壁修一座庄园,到时候我们就能成为邻居了。”
李源笑眯眯道:“老罗兰,你可真会算计,真像我在大陆时的邻居。真是想念他们啊,他们也会想念我的,都夸我是最好的邻居。”
老罗兰总觉得,这话多少有些水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