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斜,三匹快马飞驰过官道,来到了白粟镇外。
夜惊堂一马当先,马侧挂着黑布包裹的长枪,鸟鸟蹲在站在身前的马鞍上。裴湘君和骆凝戴着帷帽跟在后面。
白粟镇位于建阳城东部,距离八十余里,镇子规模颇大,邬州大派衔月楼便在此地扎梗。
江湖门派的名字五花八门,但取名字还是有点讲究。
以楼、坊、阁等字眼做结尾的门派,大半都城池内部,主业是在城里开铺面。
红花楼做码头生意,严格来讲该叫‘红花帮’,但听起来有点像是江湖杂鱼,当年各大船帮结盟,才把名字定为了红花楼,红花代表枪缨,楼则寓意生意人。
衔月楼本质上也是江湖生意人,不过组织架构要比红花楼集中的多,整个门派的人手都在邬西一代,主业是经营药材皮草,门徒很多,仅是镇上就有三百余人,说整个白粟镇都是衔月楼的地盘也没问题。
邬王出事后,建阳城内外一团糟,白粟镇距离挺远,镇子上情况还算正常,但街上来往的行商江湖人不算多。
夜惊堂进入镇子后,先行在镇上找了家小客栈,确定不是衔月楼的产业后,才进入其中开了个房间,而后三人开始打扮。
临街的客栈里,鸟鸟站在房顶上放哨,注意着周边动静。
不算宽大的房间中,骆凝取下帷帽脱,多此一举的钻进床铺,把幔帐放了下来,躲着夜惊堂换衣裳。
夜惊堂则大方些,站在桌子旁脱下了黑色外袍,露出了银光闪闪的贴身软甲。
裴湘君见骆凝都躲进床铺了,自然不大好意思当着夜惊堂的面宽衣解带,也钻进帐子里,解开了身上的黑色武服,露出白花花的丰腴身段儿,蹙着眉儿道:
“衔月楼是不是邬王的亲信还说不准,这种紧要关头,你们顶着平天教的身份登门。万一黄钰龙怕被朝廷清算,戴罪立功,想着直接把你们拿下,咱们怎么杀出镇子?”
骆凝站在床铺上,解开青色裙子,露出空山圆月的肚兜,桃花美眸中带着傲色:
“你以为平天教和伱们红花楼一样,稀稀拉拉几百号人,上下加起来就一个夜惊堂能撑门面?平天教先不说教主,四大护法随便出来一个,都能捏死黄钰龙,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动平天教的人。”
裴湘君知道这是实话,但是不中听,不悦道:
“平天教厉害,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惊堂的媳妇。再者我红花楼当年称霸的时候,七个宗师一武魁,还富甲天下,不比你们在南疆吃草的平天教风光多了……”
骆凝平淡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说这些酸话有用?”
裴湘君也不是泥菩萨,见狐媚子又开始窝里横,抬手就在臀儿上来了一下。
啪~
弹性十足的响声传出,幔帐就被挑开了,夜惊堂出现在两人面前,开口劝架:
“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幔帐间安静下来。
夜惊堂看着幔帐间的无尽春光,饶是有心理准备,还是愣了一瞬。
虽然时值黄昏,但房间里光线并不暗,两个女子因为换衣裳,都站在幔帐之间。
凝儿衣裙尽褪只穿着淡青色的轻薄肚兜,边缘可以瞧见雪白半弧,笔直的修长双腿近在咫尺。本就冷艳动人的脸颊,因为吃疼显出三分恼火,此时一手捂着臀儿,转头瞪着三娘,发现帐子挑开,又望向了他。
三娘站在跟前,大西瓜仅用黑色布带包裹,雪腻腰身之下,是贴身的黑色薄裤,把白月亮的丰腴曲线,勾勒的严丝合缝……
三娘抬起手来,看模样是想再来一下,瞧见他冒出来,又惊的连忙抱住胸口。
两个人都站在床铺上,夜惊堂挑开幔帐,视线自然就落在胸口之下的位置,往上看是大小西瓜,往下就是小腰,两只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先看哪边,以至于目光开始左右摇摆。
骆凝瞧见夜惊堂目不暇接的眼神,柳眉倒竖:
“小贼!”
夜惊堂被娇斥惊醒,露出笑容,在凝儿的月亮上揉了揉:
“不疼不疼……”
“你!”骆凝顿时羞愤,连忙躲闪。
裴湘君瞧见此景也是脸色发红,还没来得及训动手动脚的惊堂一句,就发现旁边这狐媚子不当人,直接拿她当挡箭牌,在她背上推了把,把她推了个趔趄。
“诶?!”
裴湘君措不及防,被推的栽向夜惊堂,当即来了个标准的胖头瓜冲击。
以夜惊堂的反应,这种攻击完全能躲开,但他躲开三娘就得摔地板上,当下还是抬起手,用脸硬抗了一次冲撞,而后单手扶着三娘的腰让她站稳。
裴湘君心底气的不轻,站稳就回过身,羞恼道:
“我看你是欠收拾……”
骆凝脸色微冷气势惊人,抬手做出准备扯三娘裹胸的样子:
“你来!”
“你!”
裴湘君顿时怂了,抱着胸口退出些许。
夜惊堂看着有些好笑,见三娘十分窘迫,就把幔帐放下来:
“好啦,赶快换衣裳吧,还有正事儿。”
“惊堂,你有时间管管她……”
“哼~!”
夜惊堂暗暗摇头,谈笑间换上了一袭深蓝色道袍。
平天教由前朝钦天监的道士所创,虽然不被道教正统承认,本身也不修仙,只是披着道教的皮发展势力,但教众出门行走,多还是打扮成野鸡道士的模样。
等三人打扮好后,夜惊堂就带着兵刃,一道朝镇子东侧行去……
……
——
白粟镇东侧,有一条老巷,巷子宽不过半丈,极为幽深,两侧皆是青砖高墙,形成了‘一线天’的景观,偶尔月亮升起,正好填满巷子末端的一线天空,所以有了‘衔月’之名。
衔月巷从头至尾长半里,左右是深宅大院,白粟镇的三大家族皆在其中,也是衔月楼的三大堂口,位于巷子末端的黄家,便是衔月楼的总舵,黄钰龙既是家主也是掌门。
衔月巷相当于门派后山,外人难以涉足,平时人影稀疏,不过近两天邬王出了乱子,邬州形势不明,时而便有门徒从巷口跑入,禀报邬州各地的情况。
黄家大宅深处的香堂内,挂着衔月楼祖师爷的画像,堂前摆着数张交椅。
年过五十的黄钰龙,做寻常员外郎的打扮,在主位上就坐,手里端着茶杯,以杯盖轻轻拨着水面漂浮的茶叶。
堂内右侧就坐的,则是衔月楼的二当家萧士晨,正眉头紧锁说着:
“朝廷的人马,已经陆续过来了,邬西码头不时有官船入境,进出要道也被官兵封了;今早上我家老三的小舅子,还在湾水镇那边被捕快查了,也不只是六扇门还是黑衙的人……”
黄钰龙手上动作一顿,皱眉道:
“这种紧要关头,被京城盯上,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因为何事被查?”
萧士晨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心平气和道:
“邬王府要有功夫底子的武夫,我让乱子……不到衔月楼……”
黄钰龙把茶杯放下,面带怒色: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之何用?”
萧士晨叹了口气:“如今说这些没意义。邬王已经倒了,咱们衔月楼给邬王办的事儿可不少,朝廷真要查,楼里几百门徒,连同你我在内,恐怕得斩一半、流一半,现在该如何是好?”
“邬王底蕴不薄,造反当皇帝没指望,要逃出邬州在其他地方扎根不难。白大人正在谋划,近几日应该就会设法突围,届时我等跟着一起离开即可……”
萧士晨看向外面的镇子,叹道:
“这么大的家业,说丢就丢,唉……”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邬王研究的秘药,进展神速,若你我二人皆能跻身武魁,一个破镇子算什么?和奉官城一样,武道登顶受百万武夫朝见,那才叫真风采……”
萧士晨心中暗叹,正在和黄钰龙商量对策之际,忽然听见外面传来:
“什么人?!”
两人发现声音出现在宅子正堂外,眼皮便是一跳——能不声不响穿过无数门徒,摸到宅子中心地带,绝对是顶尖高手!
黄钰龙不敢大意,放下茶杯,从案台上取来一把佩刀,提着快步来到正堂的后方,自穿堂门往外打量。
正堂外是一个大院,此时周边游廊里,全是急急赶来的衔月楼门徒。
太阳已经落山,院子里光线较暗,两道忽如其来的人影,站在了院子中心的十字步道上。
为首的是个青衣女子,身材高挑面蒙薄纱,只能看到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美眸,气质出尘于世,好似从九天而降的蟾宫玉女。
背后是个身着宽松青袍的男子,身材颇高、体态匀称,看起来有仙风道骨之感,头上带着斗笠,脸上也蒙着面巾,手里提着一把黑布包裹的短兵。
两个人在数十名门徒的包围中站立,纹丝不动气态淡定,望着正堂的门口,没有任何言语。
萧士晨感觉来人气势不凡,绝对不是善茬,低声道:
“什么人?”
黄钰龙仔细打量一眼,觉得为首女子这扮相气质,有点似曾相识,但毕竟看不到长相,一时间没想起是谁,就走到正堂之中,拱手一礼:
“在下黄钰龙,敢问阁下是?”
为首的青衣女子,手腕轻翻,取出了一块玄铁牌子,上面刻着八个小字。
黄钰龙瞧见铁牌上的字迹,瞳孔便猛地一缩,连忙走出大门,挥手道:
“都退下。”
周边的衔月楼门徒,得令连忙退出了院子。
黄钰龙快步走下台阶,拱手一礼:
“原来是薛夫人大驾光临,幸会。以前在天南还见过薛夫人,方才眼拙,没能认出来,还望薛夫人见谅……这位是?”
骆凝以教主夫人的身份露面,有平天教撑腰,气势很强,直接自行进入正堂:
“我平天教的护法。”
骆凝径直走到正堂内坐下,夜惊堂则负手站在身边当保镖。
黄钰龙面对平天教的掌门夫人,还真不好摆出掌门姿态,在正堂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让萧士晨上茶,询问道:
“邬州最近可不太平,薛夫人此时登门,不知所为何事?”
骆凝开门见山道:
“我平天教是前朝旧臣,邬王暗中谋划颠覆大魏,和我平天教便是同道中人。近日教主听闻邬王事败,将被朝廷清缴,特地遣门众过来,看能不能扶邬王一把。”
黄钰龙听见这话,心底有意外,但细想也在情理之中。
平天教是根正苗红的前朝余孽,朝廷剿了多年攻不破南霄山,就想招安,平天教还不答应,可以说是绝对的大反派,站在朝廷对立面。
如今邬王造反失败,逃遁无门,平天教得知消息,想借机收服邬王,从而获得邬王财产和邬州的人脉资源,说得通。
而蟾宫神女是平天教的教主夫人,在平天教主不怎么露面的情况,可以说就是平天教当家做主的人,他以前还见过。
立场、动机、身份都挑不出毛病,黄钰龙想有戒心,都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他总不能怀疑平天教被秘密招安,平天教主都快成江湖帝王了,凭啥顶着违背祖宗、不忠不义的骂名受招安,换个毫无意义的小侯爷爵位?
黄钰龙稍作迟疑,保险起见还是询问了句:
“贵教想扶邬王一把,应该去找邬王,怎么找到了黄某门前?”
“我平天教耳目遍布天南海北,在邬州不乏教徒。邬王踪迹不好追寻,经打听,黄掌门近年好像在给邬王收购药材,所以过来问问。如果黄掌门知晓邬王下落,还望帮忙传唤一声,如果不知情,就当我平天教没来过。”
“……”
黄钰龙手指轻敲桌案,因为蟾宫神女的身份立场无可置疑,邬王又确实十万火急,稍加犹豫还是点头,转头看向萧士晨:
“老二,去送封信。”
夜惊堂站在背后,闻声暗暗松了口气,知道鱼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