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顿见过这东西,因此一眼就能认出来。
木乃尹粉提高男性能力的说法不知最早由谁提出,但如今已被这片土地上的人广泛接受。
除了四体液体系的医疗系统学说,麦斯里金字塔遗迹中被挖掘出的与太阳崇拜有关的大量铭文墓刻和如同崛起的阳性力量的高耸方尖碑在神秘学以及符号学角度似乎也左证了这个说法。
木乃尹疗法发展至今,即使有白教会提出“食尸者剥夺教籍”的处罚方式,此疗法的施行者仍然络绎不绝,其中又以贵族为首的集团大行其道,以至于教会的警告名存实亡。
时至今日,麦斯里原产的木乃尹早已供不应求,许多不法商贩筹划着用普通干尸代替神圣的木乃尹。
倘若眼下这具尸体是真正的木乃尹,那么价格可能会达到上千镑。
不过此物虽然珍贵,克雷顿却想不出阿西娜会如何利用它。
她再怎么邪恶也是个女人......还是说这具尸体本身拥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力量?
遭到绞刑的罪犯尸体双手据说具有魔力,克雷顿知道有一些人会从刽子手那儿买下那对手,将这些部分放进锅里熬油,再用油脂做成黑色的蜡烛,在各种邪恶的仪式中点燃这些黑蜡烛以召唤恶魔的注视。
但千里迢迢运送这样一具尸体实在有些舍近求远了。
克雷顿犹豫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兽化,锐利的指甲划开了白色的缠布。
随着缠布的剥离,一股澹澹的血腥味涌入他的鼻腔,仿佛这是一具鲜活的、死去不久的尸体。
但当这些白布彻底掀开,映入眼帘的却还是一具干尸无疑。
尸体身上套着单薄的白色长袍,闭着眼,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皮肤干皱,亚麻色的头发却依旧滋润。
裹尸布里除了这具尸体,并没有其他东西了。
暴露在空气中后,尸体上的血腥味依旧不散,反而更浓郁了。
中尉相信虎克侦探那里得来的情报,奇物一定就在这里。
他以为他们运送的奇物大概是藏在尸体中,除此之外别无可能。于是伸出手掌按了按尸体的胸口,发现那些干燥的皮肤还保留了一定弹性,这通常是死去不久的尸体才有的特性,但他以前运送过真正的麦斯里木乃尹,知道经过妥善保存的尸体即使经过千百年同样可以达到这种程度。
但这无所谓,无论真假,他总是要打开它的。
在昏暗的车厢里,他放下手杖,兽化的双爪插入干尸的胸腔向两边撕开,一截黑色的木质手柄从棉絮似的内脏中挤出。
克雷顿眨了眨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见那个手柄上隐隐有红色的光芒闪烁。
当这节手柄露出,鲜活的、还带着温度的血腥气就从打开的胸腔中喷出,仿佛这具尸体正是刚进行宰杀的祭品一般热腾,令他不禁亢奋起来,甚至有些头晕目眩。
他握住手柄,另一只手按住尸体,不顾破坏地向外拔,于是里面干燥脏器血肉也一股脑儿地冒了出来,胸腹部的缺口一直裂到阴处。
在这个过程中,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当克雷顿以为快要拔到尽头的时候,这根金属的长柄依旧继续延伸,它的长度甚至超过了尸体上半身的长度。
他只有继续向外拉扯。
当他完全将这根手柄扯出来的时候,尸体几乎因此被切成两段。
这是一柄几乎有六尺长的双刃斧,斧柄是黑檀木,斧刃则由银色的金属构成,宽度和克雷顿肩膀相当,斧面上还有澹澹的鎏金花纹,形制是维基亚人古老的仪式用斧。
其重量相较其体积却不太相符,大概只有十五磅重。
对普通人而言,它虽然不算很重,但用来当做武器还是过于夸张了。不过克雷顿倒觉得它重量恰当,他单手握住这件武器端详着,这上面充斥着一种猩红的灵气,如水似雾,挥之不去。那是它独有的属性和品质。
每个古董商都会宣称自己贩卖的商品上蕴含灵气,这几乎是一个传统了,但灵气到底是什么,克雷顿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他过去参与的平凡商业活动居然还有能和超凡世界联系在一起的角落,这让他少许有些惊讶。
血液,这把斧头的性质正和血液相关,拨弄着他的食欲。不止是吸血鬼,嗜血的兽类同样会被这样浓郁的血气吸引。
他相信它正是蜘蛛教士所急需要的奇物。
就在克雷顿端详着这件奇物的时候,一种冰冷的触感突然攀附上他按在尸体上的手掌。
他低头看去,心脏立刻因为这诡异的景象而剧烈跳动起来。
那具几乎被拦腰截断的干尸竟张开了眼睛,里面是如同常人般湿润饱满的眼球,与此同时,它干枯的手掌正搭在克雷顿的左手上。腐烂豆荚似的脸上,那黑洞洞的嘴张开,发出了干涩如粗石磨蹭般的声音:“hvemdougagoufa?ennalmlilumest......”
中尉从来没见过全身脱水、分成两半、内脏都被扯出来还能坚持说话的干尸。
克拉拉或许在生存能力方面更胜一筹,但那是因为他已经熟悉那个小姑娘了,而且单看脸,克拉拉也还算得上漂亮,而这玩意儿.....怎么看都离“正常”这个词更远。
这个丑东西真是把他吓坏了。
克雷顿此刻什么也说不出来,头脑里好像在嗡嗡响动。
他试图后退,但那干尸的手却紧紧抓着他,触感从干燥渐渐变得湿滑粘腻。
中尉拼命思考着,干尸所说的语言他依稀有些印象,似乎确实是麦斯里人常用的语言,但他根本听不懂。
无奈之下,他说出了自己从麦斯里行商那里听来的唯一一句用来打招呼的句子。
“gazestuolian!”
干尸沉默了片刻,随即对中尉的手臂进行了极度暴力的抓挠,并且展现出意外锋利的指甲,将袖子扯得粉碎。如果不是他以为今天可能会同虎克侦探战斗而预防性地在大衣里的手臂上套了一件皮护臂,恐怕此刻要流不少血。
惊恐和愤怒之余,克雷顿顺手挥下手中的长斧。
随着脑袋滚落到箱子外面,在箱子里的身体也停止了挥动手臂,整个的安静下来。
他喘了会气,又捡起那颗脑袋放在脸前对视,后者没有再说话。
看起来似乎是死了。
克雷顿不确定,他正好才想起克拉拉,那种连砍去头颅也能生存的顽强生命力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保险起见,他把头放在地上,一脚踩得粉碎,因为他的用力,连车厢都微微晃动。
失去了头颅的干尸躯体突然开始崩解成砂砾似的成分,瓦解成一滩,
“先生,您检查好了吗?”
几秒后,侧拉门被打开,听到声音赶来的列车员探头进车厢,却什么异常也没发现。
那个装货的箱子就静静地躺在地上,好像从来都没打开过。
“我检查完了,货物的情况不错,让我的人过来吧。”克雷顿平静地对他说。
列车员露出为难的神色来:“我想您恐怕还要再等等,那些看守货物的护卫不见到您是不会同意走的。”
“他们会理解的。”克雷顿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文件递过去,那是他从虎克侦探们随身物品中找到的关于土地采购的文件,但那只是一个草桉,两方的印章都没有敲定,不是真正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件,但已足够唬人:“我需要你将这个转交给他们,让他们到铜马旅店歇息,房间是已经租好的,不需要另付钱。你还要告诉他们,别想休息太久,本地有的是麻烦等着他们解决。”
他用一种莫名亲近的语气让列车员相信他和那些虎克侦探是一伙儿的,于是满口答应下来,这其中或许也有文件下压着的一镑钞票的功劳。
克雷顿再是赞许地一点头,列车员便满怀感激地跑出了转运中心。
没过一会儿,他就听见了马车驶近的声音。
车轮碾过碎石路的声音别具一格,但主要还是芭芭拉因为操作不当而发出的惊呼声。
她和福伦丁只是稍微将马车靠近了些,并没有真的进入转运中心。
他们没有足够的技巧驾驭马车,只是负责在列车员面前装样子,远离转运中心后,主要的驾驶工作其实还是由克雷顿来完成,克雷顿也不放心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们。
“把箱子抬过去。”
克雷顿面对他们踢了脚箱子。
“我来吧。”列车员看到芭芭拉弯腰的时候上前自荐道。
虽说这位客人之前表现得礼貌大方,但这个决定属实有些奇怪,他还没见过让女士干苦力的人。
“不了,就让他们来。”克雷顿坚持道。
这个箱子里的东西已经变质了,列车员知道它原来装的是什么,如果发现箱子的重量不对,或者里面的重心稍微一碰就倾斜得过分,或许就有透露情报给他人的风险。
列车员的手已经按在了箱子上,听到他这么说也只好后退。
福伦丁和芭芭拉一起用力抬起箱子,将它送上了车厢。
等到他们出了转运中心不久,就找了片野地停下马车,换了套装扮,骑着马返还到附近的镇子上。
那正是来往旅人休息的地方,运送奇物的虎克侦探也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