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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太棒了。”
陈涯说太棒了,不是在敷衍,也没有揶揄的成分。
他是真心实意的夸奖。
每一个创作者都是值得尊重的,从这一点上,陈涯毫无瞧不起谁的意思。
就算他是jx。
“她写的什么曲子?给我看看?也许我能提提意见。”陈涯说。
“你……你小子。”陈盛以为他在开玩笑。
过了会儿,他想到了什么,又紧张地补充了一句:
“等会儿当着茜子的面,可不要开这种玩笑,她对她的创作很认真的。”
“谁开玩笑了,我认真的。”
“够了啊,我也是说真的,你要是跟她开玩笑,把她惹毛了,我也跟你急!”
“可惜。”
陈涯耸了耸肩。
他不是可惜没办法指点陆茜子。
他是为陆茜子感到可惜。
陈父抬起一根眉毛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一般单亲家庭的孩子脾气都有点怪,他还担心陈涯性格也不好。没想到他倒是能开得起玩笑的。
这样的话,和另外两个倒不容闹矛盾。
要知道,那俩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陈涯背着手,仰头欣赏了一下二楼旋转楼梯旁的壁画,装作不经意间问道:
“对了,你知道陈夕是做什么的吗?”
“陈夕?做什么的?”
“没什么。”
幸好陈夕没有一起过来。
陈涯在心中暗自庆幸。
要是陈夕也过来,现在就该为他的偏心气哭了。
她可是行业内小有声誉的词曲家,陈盛居然一点都没听说过。
“对了,有件事,刚才就想问,你和陆阿姨的女儿,为什么姓陆,不姓陈?”
陈盛一滞,脸有些发红:
“我跟她约好了,生儿子随我姓,生女儿随她姓,刚好生的是个女儿。”
“哦,”陈涯无表情,“怎么不再生一个?”
“年纪大了,儿女双全了,知足了,也没那个精力了。”
他走到前面去,不太想谈这个话题。
“这边四个房间分别是我们一家四口的卧室,一楼有一间佣人房,佣人这几天请假回家了,春节过后才回,你这段时间就先住这里,等她回来再说。”
陈涯低头看手机,点头说:“行。”
他低着头,在“心碎男孩收留群”里发了条消息:
“我到京城来了。”
这条消息刚发出来,群里就炸锅了,陈盛还在介绍家里的格局。
“一共四个洗手间,你平时的话就用一楼的,二楼只有坐便器,你要用的话,旁边我新买了一次性马桶圈坐垫,你每次换一下……”
群消息一转眼就弹出来数十条,还有好几个人私聊消息发了过来,弄得他的手机震动不休。
【顾雨晴:你去京城做什么?让我猜猜……对陆家赶尽杀绝?嘻嘻,对不对?】
【夏幽:我也……】
【路可可:去探望林教授的时候,帮我跟爱爱带声好。】
【浅井琉璃子:怎么不带我?】
【江心海:怎么这么突然?还躲着我是吧?】
【秦云初:你还会回来上班的对吧?对吧?】
……
“在发什么消息?”
陈父凑过来看他的手机,陈涯按了锁屏键,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把手机揣进兜里,陈涯问:“讲完了吗?”
“你公司叫你回去上班呢?”陈盛抬头问。
“不,就跟沙凋网友聊聊天。”
“网络上面的东西都是虚拟的,多跟现实中的人交流。”
陈盛正说话间,楼下房门忽然响了。
“你陆阿姨回来了。”陈盛突然警觉,一如家庭主夫一样,变成了工作状态,紧张兮兮的。
“卫生间在哪儿?”陈涯问。
“前面左转,你等会儿快些下来见你陆阿姨哈!”
陈父快走两步,下楼飞快,走了一半,突然又回转身说:
“记得一次性马桶垫。”
“哦。”
陈涯因为刚才没听他介绍,所以没听懂这句话,下意识回了个“哦”。
抱着手机,找到洗手间进去,看了看马桶圈。
光洁如新。
考虑到并没有垫马桶圈的必要,他直接一屁股坐了上去。
在众多小红点当中,他选中了夏幽的聊天,点了进去。
“你也在京城?”
“嗯。”
“我这几天没什么事,出来玩?”
“暂时不行,家族事务,很烦。”
“那等你没事。”
“行。”
两个人都是简练的语言风格,很快就说完了。
那边发过来一个浩繁对战平台的链接,这是约着晚上一起对战的意思。
陈涯回了个“1”,这是“了解”的意思。
推门出去,在走廊里绕来绕去,陈涯勐抬头,忽然发现,自己推错了门。
眼前是一个很有女生气息的房间,轻纱幔帐的公主床,地上铺着可爱猫猫图桉地毯,不知道是空气清新剂还是什么的气味,房间里香喷喷的。
不过,最显眼的,是在墙壁上,贴着一张照片。
陈涯的照片。
确切的讲,是jx的时代杂志封面照片,只有轮廓,脸上架着一副墨镜,双手指头抵在一起,一副标志性的嚣张坐姿。
再看看桌上,还放着几盒崭新到货的jx专辑。
出于礼貌考虑,陈涯就是不留神扫了一眼,没有再看下去,关上了门。
关上门后,他笑了笑。
“有点意思。”
……走下楼,陈盛急急匆匆地赶过来。
“怎么才下来?快,你陆阿姨等着在。”
他伸手帮陈涯弄了弄头发,但一头桀骜的头发怎么扒拉都是昂然翘着,陈父只好放弃,拉着他的手就走。
陈涯恹恹被他拉到客厅,一副面见大人物的排场。
此时一个女人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女人染着棕色的长卷发,耳朵上缀着颗珍珠耳环,四十来岁,脸上薄妆,眉眼间还能看出一丝俏丽,风韵犹存。
身上穿着黑色半透明纱裙,肩膀、后背到胸前都是透气的黑丝纱质,透过去能看到白皙肌肤,胸前是黑色天鹅绒面料,纱裙下摆露出一条裹着华伦天奴的字母丝袜。
她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高高翘起,翘起的那只脚只裹着丝袜,透过丝袜能看到脚上鲜红色的指甲油,放在下面的另一只脚穿着刚才陈涯在玄关见到过的粉色拖鞋。
她便是陈涯父亲的现任明媒正娶的妻子,陆瑞香了。
陆瑞香正在低头玩手机,听到两人过来,一抬头,耳朵上珍珠耳环反光。
“你就是陈涯?”
陆瑞香也不客套,开门见山地问道,语气里一副上位者姿态,透露着隐隐的强硬,一听就是颐指气使惯了。
“是。”陈涯回答。
陆瑞香上下打量这个丈夫和前任的孩子,头发胡乱支棱着,脸上架着副平光镜,看上去平平无奇,身上衣服看不出牌子,手腕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评估完毕,陆瑞香笑了。
赢了。
从形象上看,陆海完胜,说明自己养得好;
从相貌上看,陆茜子更胜一筹,说明自己基因更好。
不过,年轻小伙子发型虽乱,却也没烫没染,皮肤裸露在外的部分也看不到刺青,耳朵上也没耳洞鼻环,相貌平平无奇,但也称得上干净清爽。
这说明,他也不是外面不三不四的混混,心地怎么样容后观察,但至少看上去还挺老实。
有了结论之后,陆瑞香心情变好不少,声音也温和多了,说:
“你爸爸想你,死活要接你过来团圆——我说话直,你别见怪,我一开始本来是只想让你过来住几天的。”
顿了顿,她说:“毕竟你懂的,你基本上是没接受过什么教育,我担心你是那种不三不四的人,现在一看,挺好,挺清爽,以后,这就是你家,你想在这里呆多久都行。”
得到妻子的认可,陈盛很开心的笑了,抱住陈涯的肩膀:“以后都是一家人。”
“不过呢,丑话说在前头,”陆瑞香抱着双臂,“我家呢,虽然颇有些家财,可你自己的前途,还是要靠你自己,我们只能在一定范围内帮助你。”
陈盛“啧”了一声,说:“瑞香,正高兴的时候,你说这个干嘛?”
陆瑞香抱着双臂,一板一眼道:
“丑话必须说在前头,你看过《变形计》没有?很多从农村来的年轻人见了大世面,就昏了头脑,从此变得好高骛远,我是不希望他有所误解。”
她指了指这间别墅,说:
“不是所有人都能在京城四环内有一套别墅,但你也别误会我家有什么通天本事,想要在京城搞一个户口,那还是要靠你自己努力的。”
陈盛摆了摆手,说:“唉,你想太远了。”
“我不得不想长远,这是为整个家族考虑。就算是你前妻的孩子,我也希望他有一个良好发展,至少是不拖累我家。”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话之间的功夫,陈涯摸了摸下巴。
他好像,突然想起一件很久远的事情。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当时也是在京城,不过是在一环内的合珍源国宴餐厅。
某位爷好像是聊得一高兴,送了他一套京城的四合院来着?
他当时还没有酒量,喝得晕晕乎乎的,第二天起床,才发现酒店桌上多了一套红色小房本。
上面规规整整,写着西二环某胡同四合院一座。
然后他就全然把这事抛在脑后了,从来没去过那座归属他的四合院。
如果不是今天陆瑞香提了“不是谁都能在四环内有套别墅”,他还想不起来。
如果从来也不去,始终也对不住那位爷的一番心意。
看来这次来京事项,又多了一条。陈涯默默地这么想着。
“……陈涯,你听到没?”
陈涯回过神,看到陆瑞香欠身看着自己,两只杏眼瞪得熘圆。
“哦……”陈涯如梦初醒,“不必担心,我不会在这边长住,玩上一个半个月,我说不定就走了。”
陈盛眉头一皱,把他拉到旁边,小声说:
“陆阿姨好不容易答应了,你怎么还要回去呢?是担心没搬家过来?行李的话,回头再开车去取嘛。”
陈涯说:“家里还有工作,再说,在这边也没朋友,我朋友都在江城。”
不是说京城没朋友,只是说,“心碎男孩收留群”里面那几个,都在江城。
他倒无所谓,但群里那几位要是得知他定居京城了,肯定要抱团杀过来把他给扬了。
怎么扬倒不要紧,但那几位姑奶奶要是联手来京城,在京圈高层里肯定又是轩然大波起,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动静。
“唉,朋友都是慢慢处出来的,江城那边的朋友,对你的发展没有帮助的话,在这边从头开始嘛。”
“我还需要什么发展?不需要了……”陈涯打了个呵欠,慢悠悠远远坐到旁边单人座沙发上去了。
陆瑞香看着他这副惫懒模样,乐了。
“你这孩子还挺有个性的。”
“谁说不是呢,”陈盛擦着汗,“算了算了,先让他住着吧,说不定他住上几天,就迷上这边不肯走了。”
“那是,毕竟京城是别地方不能比的。”
陆瑞香微微直起腰背,胸前衣服挺起。
京城气象,之恢弘,之格局,远不是其他地方能比。
京城人的骄傲,不仅是对这个“京”字的骄傲。
这骄傲是蔓延到条条马路、一草一木,乃至堂前燕子。
“等他住久了,就明白京城户口是什么概念了。”陆瑞香眯眼打量躺在那里的陈涯。
大门“吱呀”一响。
陈盛回头:“茜子回来了。”
陈涯慢慢睁开眼,仰着的头回正,朝门口看去。
站在门口的是一位穿着卡其色风衣、下半身穿着粉色格子短裙,腿上裹着肉色丝袜的女生。
女生低头脱鞋,染成亚麻色的头发垂下将脸挡住,手指头勾住脚上的短筒皮靴脱下来,“吧嗒”一声丢到地上。
女生抬头,正好跟看着她的陈涯看了个对眼,女生好奇的眼神和他相互注视了5秒,才果断甩开头,说道:
“妈,爸,人已经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这不正要跟你说吗?”陈盛笑着说。
女生趿拉着拖鞋走过来,随手把手提包扔在沙发上,双手绕到背后拢住头发扎了个马尾,眼睛不住往陈涯这边瞟:
“他叫陈涯是吧?”
“是的。”
陆瑞香站起身,双手按住女儿的肩膀,面朝陈涯说:“这就是陆茜子,你妹妹,菁华大学的在读大学生哦!”
“嗯。”陈涯微微点头。
点完头,才想起这不是他在北辰公司直聘员工的时候,这样未免显得有点不礼貌。
他双手按着沙发扶手站起身,又点点头,却发现不知道该怎么夸,只能又说了一声:
“嗯。”
“妈,老把个菁华大学挂在嘴上干什么?”陆茜子皱眉回顾,“搞得好像我只有这一个地方可夸的。”
自打陆茜子回家后,陆瑞香明显情绪高兴多了,脸上笑容绽放:
“是啊,我家茜子可厉害了,会的东西可多了。”
“妈,你过来。”
陆茜子把母亲拽到一边,手做了一个笼,凑到她耳边小声说:
“我的意思是,你别在他面前反复强调学历,他农村出来的,学历不会很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