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可能已经输过一次,变成镜中人了。因此,他知道自己此战八成是处于劣势的。

  但转念一想,他却又清楚自己不论如何逃离都是没有用的。如果对方已经与他交过手,那必然在信息上领先他一大截,自己根本就不可能逃离对方的监视。

  他已经成了不稳定因素,那么逃离就必死无疑。因此,不论劣势多么明显,他此时都唯有拼死一战。

  横竖都是一死,只有赢下来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尽管自己十分清楚,但某种恐惧还是由内而外。

  他自己可是完全连个家庭成员都没有的。这世上不止有自然诞下的新生儿,也有被社会化抚养长大的,作为投资品长大的儿童。他们有法定的供养义务,需要为购买并资助自己长大的素未谋面的家人提供终身的回馈。

  回馈不是重点。相关的机构因为一些原因关停,他后来已经完全属于资助者,但是前些日子,他的家人因为被定为镜中人而使他不必再履行义务。

  现在他彻底没有任何哪怕名义上的家人了。哪怕他没了,怕是也没人能注意到。毕竟镜中人就存在于他们身边,却无人认得出来。

  尽管他可能已经是镜中人了,但他依旧对死亡携带不可抑制的恐惧。

  不论如何,他绝不想输。

  他自己迟迟不能确定如何有效进攻,因此他并未第一时间发动进攻。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走得急,平时明明随时准备的武器,这会却根本不在相应位置。

  他可不记得自己会在什么情况下解除自己的武装。之前的准备也是,莫名其妙他的机关就会被触发,却没有任何可回收结论。

  错过察觉到目标的第一刹,目标已经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了。

  他的改造内容仅仅是思维抑制而已。这种能力在直接的作战方面的加成甚少,原本只是为了抑制工作过程中因为本能导致的注意力不集中和对工作内容的情绪负反馈。没有了武器,那他可以说基本上就没有任何胜算了。

  这么一看,对手早已对如何对付他了若指掌。他目前基本上没有反击能力,他的对手可以非常轻易地让他彻底消失。

  心凉半截,他只能就可能靠近环境更狭窄的地方。现在他没有任何有射程的攻击手段,只有狭窄地形能够尽可能让现场不好清理。

  在他迅速靠近建筑之后,预料中的进攻却迟迟没有到来。随着他的移动,对方分明在失去最保险的解决他的手段。

  他不得其解。只想到对方可能打算等他回家再解决他,以求更灵活的解决方法。

  他利用改造内容强压自己内心的紧张,清理线程,果真注意到未曾注意到的蛛丝马迹。

  新世界没有日夜之分,日夜变化都是人工的。因此在夜晚,他们这里的光照非常敷衍。夜晚的时候,居民区内充满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虽然没有宵禁,但这种黑暗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宵禁。这种完全没有光照的地方,人总是不愿去的。

  但有一种人不忌讳黑暗。本能缺失的人。

  镜中人不缺失本能,把同事变成镜中人的恶徒也不缺失本能。他当然也不缺失。因此,在不得不穿过黑暗区域的时候,他会选择快速通过,之后再停留在有路灯的地方。

  不止光照,他们这里的气温也是完全计划调整的。通过一些法术,即使是室外,有光照的地方与没有光照的地方的气温也会有明显梯度。

  他没有在没有光照的低温区域停留多久,他的衣服不应该摸出明显的冰凉。他的衣服理应摸不出温度,可现在明明就在光照之下,他的衣服却显得格外冰凉。

  他在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在阴影之中过度停留了。

  借此,他突然确定了那目标绝不是他认为的凶手。如果是,他早该在自己失去意识却不自知的时间里被解决掉了,不该等到现在。而且通过把他变成镜中人而得利的人也不该有如此高效的定位异常的手段。

  如果他没有被最危险的敌人锁定,那他看到的是谁就应该另外思考一下了。

  这个问题也很简单。正常人靠视觉认知,如果想要观察他,那没有必要让他停留在黑暗中。本来就打算减速的光线之下显然更合适。那么对方就应该并不是打算观察他,可能只是不想被他观察。

  正当他想到这的时候,他再一次移动了。这一次,他出现在了完全漆黑的墙角,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自己好像不能完全自由活动,并且身体伴随着明显的撕裂感。

  他很确定自己没有出声,什么都没做。他对自己为什么被突然袭击没有半点头绪,只知道一些压不住的感觉使他在注意力集中的情况下线程遭到了占用。

  什么都没做的情况下,对方有什么理由突然对他发动进攻?

  他首先排除了失神的时间限制一说。施法是没有耐力一说的,至少现在没有听说。既然之前他能飞跃过那么长时间躺在被子里,那么就代表同样的事情对方应该能够长期维持。

  他抬手打算确认一下自己受了何种伤势,进而确认自己最关心的自己是否真的已经变成了镜中人,但发现自己的两只手都被钉在了墙上,拔不出来。

  “从来没有人能够在认知我的过程中有所寸进。每个人都在接近真相前失去对此事的注意力。我身上的力量在自然排斥着来自别人的注意力。自我记事以来,从来没有人能够持续研究我。你也没有例外。”

  被钉在墙上的人猛然惊醒,他突然注意到了什么,却又只感觉无法形容。某种无形的力量在抑制着他的精神活动。

  这种抑制他感到熟悉。这是一种同类型的力量,与他的改造属于同样的类型。不消多会,他终于消除了影响,终于可以睁开只能皱着眉才能勉强睁开的眼睛。

  “现在,你能看到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