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试就试试!”
陆然可不会坐以待毙,谢眠话音刚落,他已经起手,将树姐化作一柄长如参青松的树枪,一枪刺出。
一亿三千万。
三亿四千万。
六亿七千万。
升龙虎扑,一声棒喝!
这是他在【浮图】中与那位刺雪枪赵云之对战之时,琢磨出的招式。
讲究的就是一个先声夺人。
树姐将亿万年的活力与厚重连根拔起,一并往谢眠身上砸去。
可谢眠既不躲也不闪,眼睛都并未眨一下。
水形一散,再聚合,最后他稳稳站在树姐身上,压住整个树枪的枪头。
“从来只见水生树,几时见过树存人?这宝贝真不错,可惜的是你,真是太弱了!”
谢眠又笑了,这一笑,倒不是轻蔑,反倒是有些可怜,就好像一个一身筋肉健壮无比的壮汉,低头看见有一只蚂蚁,在啃食自己的大腿上的腿毛之时,脸上露出的那种表情。
你这么弱,是怎么敢出现像这样在我眼皮底下的?
我替你,感到悲哀。
陆然自然是认得这种眼神的。
所以眼前这个谢眠,更加令人讨厌。
可当下这状况,可以已是无计可施,他一枪刺出,便被眼前人踩在脚底,拔不出抽不回,像被钉在了一堵无形之墙上。
凭树姐自身之力,也是动弹不能,甚至不能再变换一次形态。
陆然咬咬牙,果断选择了弃枪,凭借着【太空衣】,他高高跃起,挥起拳头,要重重朝着谢眠那张脸砸下去。
然而只砸到了一滩银色的水。
万千银色水珠在眼前迸开,万千水色,重重晃了晃陆然的眼睛。
陆然想到自己可能近不了谢眠的身,却没有想到,自己会被那一点点的水色所伤。
水色,就是水的颜色。
有人会,水是无色的。
可一个出海无数次,甚至是在海中长大的人,永远不会这么觉得。
水是有颜色的。
在浊海上那个乌有之岛上,年幼的陆然曾因为贪玩,在那独自度过了几个夜晚。
一之中,他就曾看见,水的颜色,变幻了一亿次。
或者,有一亿种颜色,同时藏于水色之郑
陆然不知为何会这样,但那时,他觉得这颜色梦幻、绚丽,是自己见过的世间最好看的事物之一。
所以他不敢相信,有一,有这么一个人,竟然只用水色,就伤了自己。
双眼剧痛袭来,眼前从一片朦胧到完全黑了下去,陆然啊呜一声,摔倒在地。
谢眠这才从树姐身上下来,轻轻踢了树姐一脚,将她送回了陆然身边,他伸出一根手指,的话,更加的饱含同情,“这【太空衣】的确犀利,至少压制了我三成功力,可对付像你这样的弱者,莫是一成,我只要用一根手指,便足够杀你千百遍。”
“也许用不了一根手指,一个指甲盖吧。”想了想,谢眠自顾自笑了起来,收起那根原本伸出的食指,换了拇指,“还是拇指的。”
陆然此时,双眼虽然渐渐恢复了一些光亮,却依然看不见。
只是摸索着将树姐重新捧在了胸口。
他沉默着,也在思索着。
忽然觉得,谢眠的话,不无道理。
两者之间的差距,就是这么大。
是一滴水和大海那么大的差距。
所以他将原本已经抵在喉间的青乌血,生生咽了回去。
最后一滴,还是要等到真正的绝境再用。
况且,以他对谢眠实力的估计,也许就算用了青乌血,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他的目标,并不是与谢眠一较高下,而是要救淮黄。
凭着一些模糊的蓝,他将头转向了仍在尽力维持着大阵的淮黄,大声喊了一句。
“淮老爷,你还好吧?”
一直心无旁骛的淮黄,操纵着【子火除一剑】又消掉那“面具”的一角之后,缓缓睁开双眼。
“兄弟,你这是何苦呢。”
他的面色有些凝重,却并不痛苦。
“你就告诉我,现在,要怎么救你。”
陆然虽然呲牙咧嘴,也还算乐观。
淮黄苦笑道:“无须救我,我早就知道今日我会死,我也希望今日能与同志都死在一起,只是你,大好前程,无限未来,你不应该在簇送命。”
陆然打趣道:“句不吉利的话啊老爷子,我觉得能与你死在同一同一个地方,是一种荣幸。”
淮黄忽然抱歉道:“抱歉啊,老夫现在还顾不上你,我的目标,始终只能是那个人。”
甩动残臂,那蓝火之剑一刻没停,仍旧在追着那尊面具砍杀。
陆然眼角忽然有些湿润,心想,你已经救我一次了,反倒是我没本事,护不住你。
他心中这一软,对面谢眠可并没有闲着,手中水银般的细剑又快又准,飘忽两剑,又削去了淮黄的两腿。
陆然听见两声飕飗剑风,眼前却只能看见面前光亮,抖动了一下。
然后扑通一声,淮黄似乎摔倒在自己面前。
看不见,陆然只好开口问。
“老爷子,你……你怎么了?”
“没事,感谢千水真君,如我所愿。”淮黄这边咬牙回答,那边吃力在地上爬动身躯,仍在维持大阵的运转。
手下这一剑,狠狠将那巨大面具,削去了半。
谢眠收剑,似乎没有叫陆然看到方才一幕,还有些不爽,转头对陆然道:“我知道你还有杀招,或许是个逃跑的法子,可这淮黄,如今已被我削成了人棍,他呀,依我看,还是别逃了,就跟这绝瀛城一起完蛋,不再留有后患,岂不也是一桩好事?”
谢眠的心思,其实并不难猜。
他想要陆然来一个请君入瓮。
请君入火。
他要激怒陆然,激怒陆然全力攻向自己,使出所有杀招,自己褪下【太空衣】,然后自己步入火郑
如果陆然失手,伤了自己那是最好。
如果乱战中陆然自己杀了他自己,那是最最好。
最差的结果,就是陆然掉进这大殿的子火之中,被活活烧死。
总之,他想要陆然死,但不能死于自己的手上。
怕陆然还不够愤怒,他于是又添上了一句:“可惜了,陆然,你看不到这精彩的一幕,我方才削去了黄淮的双脚,下一步,是他的那话儿,我想知道,他的那个地方是不是也炼化了符箓,那里喷出来的血,是不是也能化为子火,操纵这个法阵?”
又是一声极快极其动人心魄的飕飗剑风声,依然还是只能看见一点点光的陆然,并没有暴怒,也不再开口问话。
他只是睁着一双此时变得空洞无神的眼睛,看着谢眠,看着那一抹水色,看着水色的颜色不停地在改变,非常平静地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