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宠的亲信携带着满宠的信笺,快速得越过护城河朝着汉军大营而去。
这位亲信还未靠近汉军大营多远,甚至在他刚落下城墙之时,就已经被汉军大营的斥候所发现。
所以一等这位满宠的亲信渡过护城河时,他立马就被对岸的汉军斥候所捕获。
但是尽管被汉军斥候捕获,这名满宠的亲信脸上并无惊慌之色。
他主动摊开双手言明是武当主将的使者,请求见糜旸一面。
汉军的斥候见眼前这人,大摇大摆的在两军面前从城墙上下来,而后朝着汉军大营而来,心中不禁对他的话信了几分。
毕竟若不是使者,也不会如此。
但是出于谨慎的心理,数位汉军斥候还是仔细地开始搜查这位满宠使者的全身上下。
在搜查过后,汉军斥候发现他身上除了一封信笺及印绶之外并无他物。
在觉得安全之后,一位汉军斥候便立马前往大帐向糜旸禀报此事。
剩下的几名汉军斥候,就留在原地看守这位满宠使者。
不久后,前去禀报的那名汉军斥候回转带来了糜旸的命令。
在糜旸的命令之下,几名汉军斥候压着满宠使者朝着糜旸所在的大帐走去。
经过一段路程的行进后,满宠使者在汉军斥候的押运下已经到达糜旸的大帐外。
随后一名汉军斥候入内禀报糜旸。
在大帐中的糜旸听到满宠的使者带到了,他让汉军斥候将他带进来。
同时大帐中的诸将脸上皆浮现好奇之色。
本来众人还在继续议事,但却突然听到斥候禀报说有满宠使者到来,这不免让一众将领心生好奇,想知道满宠突然派使者前来所为何事。
糜旸的命令传达出去后,那位满宠使者便被汉军斥候带进大帐中。
而满宠使者在进入大帐中后,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座上的糜旸。
他见糜旸正看着他,他的心中不禁紧张起来。
面对这样一个威名赫赫的名将,满宠使者的内心感到不安。
但是临走前满宠的殷殷嘱咐还回荡他的耳边,想到主君的期盼,这位满宠使者最后只能怀抱着忐忑的心情,上前对着糜旸一拜:“拜见将军。”
糜旸用有趣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满宠使者,他笑着对着这位使者问道:
“满伯宁可是派你来请降的?”
当糜旸的这句话出来后,帐内的汉军诸将纷纷大笑起来。
众人的笑声飘荡在整座军帐内,让满宠使者的脸上呈现一片惧怕之色。
这阵阵笑声体现的是如今汉军士气高涨的事实。
很明显糜旸这句是玩笑话。
但就是糜旸的这句玩笑话,却让帐内诸将感到十分自豪。
虽然糜旸对麾下诸将方才的骄傲自大之态不满,但是这是对内。
对内糜旸不希望麾下诸将,心生自大而导致将来犯下大错。
对外的话,糜旸当然要体现己方的自信给敌方看,因为这能打击敌方的军心。
毕竟从目前的大局来看,肯定是糜旸一方占据着优势。
“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正是此理。
在诸位汉将的笑声之下,满宠使者心中的畏惧之心越来越盛。
但他想到满宠的嘱咐,满宠使者还是颤抖着手,从怀中取出满宠的印绶及书信向糜旸双手奉上。
见满宠使者取出印绶及一封书信,帐中汉军诸将脸上有诧异之色浮现。
在方才斥候的禀报中,诸将已经知道满宠使者携带的物品。
但因为斥候不通印绶的等级,所以方才并未对满宠使者所携带的印绶有着特别的描述。
如今当满宠使者亲自取出印绶后,诸将方才发现满宠使者手中的印绶乃是“银印青绶”。
逆魏虽代汉自立,但因为立朝的时间短,想来逆魏的一切规章制度大多按照两汉的来。
而银印青绶在两汉的官制中,唯有两千石以上高官方可佩戴。
结合之前得知的情报,目前武当县中的两千石高官唯有满宠一人而已。
所以,这印绶很可能是满宠的。
看到满宠竟然将自己的印绶命使者奉送给糜旸,诸将纷纷用诧异的目光看向糜旸。
难道被将军说中了?
糜旸看到满宠使者取出满宠的印绶,亦愣了一下。
印绶乃是一位官员的身份象征,满宠将自身印绶命使者奉送给他,这内中的含义的确值得深思。
随后糜旸命一旁的丁封,上前取过满宠使者手中的信笺及印绶。
一会儿后丁封在众人的注视下,将信笺与印绶放置在糜旸身前的书桉上。
糜旸拿起官印看了一下,发现这面官印的确是属于满宠的。
在确认了这点之后,糜旸方打开满宠给他的信笺看了起来。
信笺中的内容并不多,糜旸很快就已经看完。
当糜旸看完满宠信笺中的内容后,他的脸上浮现思索之色。
只是在思索之后,他的脸上浮现些许了然的笑意。
这老贼!
他先让满宠的使者退出大帐,而后他命丁封将满宠的信笺传递给在场诸将观看。
不久后帐中的诸将都看完了信笺中的内容。
在诸将看完信中内容后,诸将的脸上浮现各种不一样的神色。
有的人脸上浮现相信之色,有的人脸上浮现怀疑之色,还有的人脸上浮现如糜旸一般的思索之色。
帐内诸将有这种反应,是因为满宠的信笺内容确有可信之处。
暂且不提满宠奉送印绶为信,就说满宠所言的南阳精兵尽丧,一个月内难有援军一事,便是有着几分可信度。
不能说南阳郡内完全没有精锐的魏军。
作为曹魏防备刘备的南方大郡,在各地肯定都会有着一定的兵马的。
毕竟在之前曹仁统领的近五万大军中,只有两万多才是真正属于南阳的战兵而已。
但那两万多战兵,应该就是南阳郡中大多数的机动兵力了。
如今接近秋收时节,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曹魏从其他州郡抽调援军,耽误的时间有可能是会在一个月以上的。
在帐中诸将中,脸上浮现相信之色的是冯习、张包几人。
其中冯习出身南阳世家,至于张包等人则是在长辈的熏陶下对信义颇为看重。
满宠将印绶拿出作为取信众人的凭证,的确是有着一定效果的。
而相比于冯习,张包等人,丁奉与张嶷几人就对满宠的信笺内容怀抱一定的疑虑。
只是他们一时间也不能断定,满宠所言的内容是否是真的。
若是满宠说的是真的,那么等一个月就能兵不血刃拿下武当,那自然是极好的。
但是就在诸将脸上的神色各异的时候,帐中却突然出现一声磕磕绊绊的声音。
“莫,莫忘襄樊之战白马之誓。”
这声磕磕绊绊的声音,令人一听就知道乃是邓艾发出。
但就是邓艾这声磕磕绊绊的声音,却如晨钟暮鼓一般,敲击在诸将的心头。
邓艾的这声提醒令人想起了在襄樊之战中,满宠杀白马盟誓守城的事。
当初关羽水淹七军,导致樊城城墙因水淹多处崩坏,众军慌乱,樊城陷落好似只在顷刻之间。
那时就有人建议曹仁弃城而逃。
在曹仁有所意动的时候,是满宠出言劝阻曹仁,并且淹死自己的白马与城中的众士卒盟誓共同守城。
在满宠的激励之下,樊城中的魏军军心方才重振。
这件事本来只在曹魏内部中流传,但是刚才在魏军将官讲到满宠的履历时,将这点当做光辉事迹着重讲述,所以帐中的诸将都知道这事。
在邓艾的提醒下帐中诸将方才意识到,当初在樊城那么危急的情况下,满宠都想着坚定的守城。
现在武当县的情况再如何危急亦不能与当初的樊城相比,满宠怎么会想着主动投降呢?
所以这很可能是满宠的缓兵之计。
这便是知己知彼的好处了,若是在不知己知彼的情况下,满宠的行为是会迷惑到人的。
在意识到这是满宠的缓兵之计后,冯习、张包诸将的脸上尽皆浮现愤怒之色。
方才差点还被这老贼欺骗了。
看着帐中诸将都已经反应过来这是满宠的缓兵之计,糜旸用赞赏的目光看向邓艾。
知兵机,明人心,属于邓艾的耀眼的天赋开始渐渐在众人眼前显露。
既然如今诸将都已经知道满宠的缓兵之计,糜旸亦没必要再专门点拨诸将。
他令诸将下去备战,只留下邓艾一人在大帐中。
在诸将皆退去之后,大帐中的将领只剩下邓艾与糜旸二人。
但是糜旸一开始并没有马上与邓艾言语,他只是在书写着一封信。
方才邓艾的提醒是对糜旸之外的人发出的。
因为刚才在他的观察之下,糜旸虽然一开始脸上有着思索之色,但是很快就浮现笑意,这说明糜旸并没有中计。
邓艾见糜旸将他单独留下,却又不马上与他言语,他脸上亦没有焦急之色,只是脸露恭敬在等着糜旸。
很快糜旸手中的书信就已经写好。
在信笺写好后,他命人将帐外一直等候的满宠使者带进来。
在满宠的使者进来后,糜旸将手中的信笺交到他的手中,让他带着这封信笺返回武当县中复命。
尽管糜旸知道满宠的那封信是他的诡计,但是糜旸是有礼貌的人,回信还是应该的。
满宠使者看着糜旸脸露温和将回信交到他手中,他的心中安定不少。
刚才出帐的诸位汉将对他怒目而视,他还以为满宠的计谋败露了呢。
现在看糜旸的态度,看来一切进行的很是顺利。
满宠使者在接过糜旸的信笺后,马上就慌不择路的离开了他这个视作狼窝的汉军大帐。
在满宠使者走后,糜旸看向邓艾,他对着邓艾问道:
“士载可知我为何要攻打武当?”
邓艾听到糜旸的询问后,马上开始快速思考起来。
凡是大军出征,都会有着目的,而这个目的势必与利益二字相关。
在表面上看来,糜旸顺游而下攻打武当县乃是趁武当县兵力空虚。
但若仅仅是这点,是不符合糜旸的作风的。
而邓艾亦知道糜旸不是像常人所理解那般,要大举北伐。
因为汉中的三万大军并不是糜旸的本部兵马。
那三万大军本质上是刘备临时调遣给糜旸,让他守卫西城的。
既然是临时,那么这三万大军的归属权就不会长久属于糜旸。
或许最多一个月,那三万大军的兵权就会被刘备收回。
再加上要想真正的北伐,单单靠糜旸手中的那四万大军是不够的。
现在整个刘备的治下,都是处于休养生息的状态中。
而且秋收将近,这时候从战略上讲,不是刘备大举北伐的时机。
就算是荆州的关羽,或可派军牵制一部分魏军援军,但是没办法大出兵马与糜旸协同作战。
所以糜旸想做的一定是借助目前三万大军还在他手中的时候,为自身谋取最大的利益。
那么这个利益是什么呢?
邓艾的头脑在快速的开动着,他正在汇总着目前所知道的所有信息。
在汇总之后,邓艾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信息。
邓艾兴奋的看向糜旸言道:“将军是为了武当县中的大量军粮?”
看到邓艾猜出自己的真实目的,糜旸笑着对邓艾点头。
不愧是棉袄呀!
在知道糜旸的真实目的后,邓艾方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满宠的信笺迷惑不了糜旸。
纵算满宠说的是真的,就单单从糜旸的目的来说,糜旸也是不可能等上满宠一个月的。
因为秋收将近。
...
满宠的使者很快就回到城墙上,将糜旸所写的信笺交到满宠手中。
满宠见糜旸有回信,他的脸上浮现喜色。
他迫不及待的打开糜旸的回信看了起来。
“满君名声如白璧,旸素有耳闻。长辈常言,君子应有成人之美。
今满君虽有投降之意,然心中必五内俱焚,苦来日清名受损。
士人重节操,古今之定理也。
满君勿忧,旸不忍废君清名。
旸愿以己之兵威,成君之死节。”
满宠在看完糜旸的信后,他脸上原本的喜色已经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阴沉如水的神色。
糜旸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但实际上每句言语中都充满着暗讽。
因为心中的气愤,满宠将糜旸的回信重重的扔在地上,然后用愤恨的眼神看向下方汉军大营的方向。
这就是法正教出来的徒弟吗?
满宠还想靠写信诓骗糜旸,但他忘记了去年公安有一场蹦极惨桉,那场惨桉发生的由头亦是因为一封信。
以己之短搏人之长,岂可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