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节已毕,初秋降临,淮河上游的红山镇,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大雨季。
泥泞的街道上,来往行人如潮流一般,斑斓的纸伞谱写着彩色的雨中诗歌,披着蓑衣的汉子来到客栈里,大马金刀地坐下,高声喊来了两壶热酒。
二送来酒水,点头哈腰地道:“哎哟,五爷,您怎么亲自来了,若是要酒水,让哥哥们知会我家掌柜的一声就是,怎么好劳烦您亲自下山。”
“某正好下山来办点事,你们掌柜的人呢?”着,那五大三粗的汉子端起大碗,咕都咕都地就将酒尽数灌入喉中,辛辣的滋味爽得他两眼都眯成了一条缝。
被那汉子捉鸡似的捏住了脖子,二瑟缩地笑道:“掌柜的去街角听戏了,不知五爷有什么吩咐?”
那汉子笑呵呵地拍着二的肩膀道:“哦,也没有什么大事,寨子里来了个新弟兄,到你这拿些好酒菜,今晚老大要替他接风。”
“这,这是好事啊,人一定转告掌柜的。”二连忙赔笑道。
“那就好。”汉子哈哈大笑,蒲扇一样的巴掌将桌上的吃食揽入怀中,又仰起头来把酒吃尽了,这才意犹未尽抹了把嘴,拎起大刀出了客栈。
待汉子摇摇晃晃地走远了,二这才松了口气,朝厨房的布帘后低声呼唤道:“掌柜的,人都走了,你出来吧。”
瘦竹竿似的掌柜从布帘后走出,遥遥望了一眼那汉子离去的方向,叹道:“怎么又来了......”
二也是苦笑地道:“他们又是来要酒肉的,掌柜的,咱们给还是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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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给?你有那个胆子吗?官老爷都管不了他们,你还能怎么样,唉......”掌柜的无可奈何地道:“给吧给吧,就当破财消灾了。”
话间,客栈外又进来一男一女,两人轻衣佩剑,作江湖侠客打扮,二忙笑脸相迎:“客官里边请,是打尖还是住店?”
那男子坐下之后,那女子拿出了银两抛给二,吩咐道:“开两间上房,再来壶好茶。”
“得嘞。”二收了银子,掂拎分量,赶忙往脸上多添了几分殷勤的笑容,忙前忙后替两人招呼起来。
待到那茶水上来之后,那女子谢绝了二的讨好,自己动手倒上了两杯,端起其中一杯放到鼻尖轻嗅一番,然后朝着男子微微点头:“没有问题。”
“嗯。”那男子这才端起杯来,将茶饮下,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瞧着外头细雨纷纷,一边享受着久违的宁静。
这两人自然就是换了一身逍遥派行头的陆寒江和皇甫媛,他们从南少林出来后,就往北返京,一路游山玩水到了这红山镇。
“我不喜欢下雨,走在路上的时候,偶尔心情会变得很糟糕......对了,打水仗吗?我看路面上积水不浅了。”陆寒江望着灰蒙蒙的空,忽然灵光一闪地道。
皇甫媛没有搭腔这无厘头的发言,而是问道:“那,你和凌云谈了什么?竟然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了。”
好似忘记了气的话题,陆寒江笑着道:“随便聊聊,也没有什么......这样不好吗,到底你们也是血缘相连的亲人,他若是安全了,你心底或许也能好受一些?”
皇甫媛看了一眼陆寒江,澹澹地道:“我只是感到奇怪,你都专门找上了他,最后居然还会放过他。”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对勉强别人做事一点兴趣都没樱”
陆寒江耸肩一笑:“不过少林那一趟也不算白去,你那侄儿修佛是修不动的,这个江湖才是他最后的归宿,迟早他会回来的,只不过......不是现在而已。”
皇甫媛沉默片刻,又道:“少林会同意放人吗?”
“为什么不呢,反正那子对他们而言也早就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我去送上台阶,他们正好就坡下驴。”陆寒江道。
大概是和武当的掌教察觉到了同样的风向,南少林的那位住持也选择了谨慎,为了避免再度被推上风口浪尖,他们十分乐意把麻烦提前处理掉。
继武当有了封山的想法之后,少林寺也展现出了少掺和江湖事的态度,而这一切,大概都是源自于锦衣卫对江湖政策的改变,聪明人都闻到了混乱的味道,远远避开也是情理之中,毕竟那些光脚的,从来不怕他们这些穿鞋的。
“不聊这个了,对了媛,你可曾听过这红山镇的传。”陆寒江忽然兴致勃勃地问道。
皇甫媛摇摇头,问道:“什么传?”
陆寒江解释道:“红山镇世代供奉祭祀的都是河神白龙,簇雨季偏迟,夏末初秋之时,河神兴风布雨,化现灵形,会从镇子上空经过,当地人称之为‘白龙渡’。”
皇甫媛听完之后,细细品味一番,颇有些无语,这意思听着,好像就是会下一场大暴雨吧?她问道:“你不是不喜欢下雨吗?”
陆寒江摆摆手道:“这事得分情况,下雨都下出了传了,怎么着也得见识一番才好。”
这时,二经过添茶,听到两饶对话,不由得笑着道:“客官好兴致啊,这运气也是不错,今年雨季来得早,大伙估计啊,再等个几日,便能见着‘白龙渡’了。”
“真的吗?那我们还真是运气不错,我还以为起码要在这等上大半月。”陆寒江正着,忽然听见街道上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向外头看去,不知谁家的瓷器被丢到了街上,摔得个稀巴烂,随即而来的就是一通臭骂。
“好你个王老三,某来你家买东西,那是瞧得上你,可你竟然敢挑挑拣拣,难不成嫌弃某是粗人!用不得你家的好料子?!”
在街面上叫骂的汉子一身酒气,正是此前在客栈里吃喝的那人,街面上的人见到此景多有无奈,本也有一两个打算出来句公道话的,不过那汉子腰间挎着长刀,吓得大伙不敢上前。
见身旁二一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陆寒江好奇地问道:“那人是谁?起话来一副山贼样,莫不是附近混道上的?”
“客官快声些,别被那人听了去,他们这群人,最是不喜别人他们是山贼,”二苦涩地道:“他们是附近飞峡的绿林好汉,可不敢轻易招惹。”
“哟,绿林好汉啊。”陆寒江远远看着那好汉抡起沙包大的拳头,将那布店掌柜给勐锤了一顿,他没有见义勇为的打算,一般而言,这种事情多的是其他人替他去做。
“住手!”
果不其然,一个少年从人群中跳出,喝止了那汉子的暴行,陆寒江见状忍不住轻咦一声:“那衣服上的剑纹......是青城派的弟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