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次做事,只要带上你,就没有不成的了!”
老神汉咧嘴笑着,冲苏午说道。
苏午不知他是怎么进行卜卦的,
不过既然老人家是这么说的,想来也是在卜卦之时,把他考量了进去。
他点头道:“老大爷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开口就是。”
“这次不是需要你帮忙,是需要你来扛大梁嘞。”老神汉连连摇头,纠正着苏午的说法,他在供桌前一边踱步,一边道,“那喜神教的人既然说杀了公鸡,他就能让死者回魂儿一天半日,
这话我刚才算过,却不是假的。
‘喜神’被捉虎仙人伐山破庙以后,想要完全恢复也难,
活人在棺材里躺一躺,就能被它带走魂儿的可能性太低了!
所以,
咱们当下赶及时点儿,
趁着那‘鬼门’还没完全关的时候,进到鬼门里,还有希望把死者的魂儿从喜神座下捞回来!”
“如何进入鬼门?”苏午问道。
黑脸老人一指被苏午摆在院子里的棺材:“你躺棺材里,我发癫招阴!”
‘发癫招阴’?
苏午注视着黑脸老人的眼睛:“阴间的那个‘阴’?”
老神汉神色讶然:“你也知道阴间?”
旁边的江二爷碾灭了烟头,嘴里咕哝着:“谁不知道阴间啊?”
黑脸老人、苏午一齐看向江二爷,
江二爷自觉失言,板着脸未再多话。
“我知道阴间,我去过阴间。”苏午向老神汉如此回道。
侧耳倾听两人说话的江二爷瞪大了眼睛。
他开始怀疑了,
自己认为的那个、死人与亡者魂灵聚集的‘阴间’,和这俩人说的‘阴间’是不是一个地方?
这年轻人!
真了不得!
去过阴间?!
老神汉闻言大喜,连连道:“你去过阴间,你还能回来,那你去趟喜神在阴间外沿刨出来的狗洞,肯定没有任何问题!
说不定能趟平了喜神在阴间的庙,
叫它再也复苏不了!”
“喜神在阴间外沿刨出来的狗洞?”苏午皱着眉向老神汉问道,“您说的是――鬼门?”
“正是!”
“想走阴间路,需要买通看门人的。”苏午又道。
“确实!”
老神汉对苏午所言给予了肯定。
苏午看着他不说话,
他咧嘴直笑,不再卖关子,直接道:“我们神癫啊――其实就是找个厉诡做相好,给它唱曲儿、讲荤段子取悦它,
它高兴了,就愿意给办事。
我的那个相好――就在阴间。
你这次只是走阴间外沿,去喜神的鬼门,看门那位管的不严,我和相好的商量商量,让它给你开条小路,你沿小路过去就行,不用交买路钱。
――但你要注意,只沿路走就行,
千万不能跑到小路外面,进了阴间深处,我捞不回来你!”
阴间恐怖万端,隐藏着诸多荒级以上的厉诡,苏午在那里走过一回,若不是最后珠儿勾动了‘灶神’的力量,他都不一定能从阴间脱离。
个中厉害,他自然清楚。
是以严肃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老神汉的话,一定不会走到路外面去。
“除了这些,还得做另一手准备。”老神汉看向了旁边的江二爷,直接开口道,“按着你们这边丧事的流程,接下来就把流程往下走吧!
该祭拜祭拜,
该盖棺碾钉,就盖棺碾钉――流程往下走,盖棺碾钉得尽量拖慢,钉子碾上了,人就回不来了!”
老神汉正交代着,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云霓裳忽然满脸严肃地出声:“让苏午躺在棺材里,
还要钉上棺材钉?
我不同意!”
“小女娃……”黑脸老人笑着指了指云霓裳,云霓裳目光对上他的眼神,顿时有些心虚。
他并未在意,接着同江二爷说道:“是让你准备另一副棺木,把死者请进棺木里,按照丧礼流程往下走,盖棺碾钉碾得也是死者那副棺木的棺材钉。
之所以走这套流程,
是为了‘骗’,
‘骗’喜神!
‘骗’阴间,‘骗’天机!”
“好好好!
我马上找棺材铺定一副棺材!
请个本家人来主持丧礼!”江二爷答应着,转而去打电话办事叫人了。
老神汉看向旁边的江莺莺,温声道:“去烧纸吧,哭一哭你爷爷。”
“是。”
江莺莺点头,
她转脸看向苏午,又看向老神汉,忽然出声道:“我去阴间可以吗?那是我的爷爷,应该由我去――”
“不行不行!”
老神汉直接拒绝:“你去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这里不用你管,
你按老大爷的吩咐做事就行。”苏午亦劝说江莺莺。
江莺莺眼中泪雨蒙蒙,望向苏午的面孔,颤声道:“我、我欠你的太多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触及父母相继在自己面前死亡的回忆,
想到爷爷此时亦与自己‘阴阳两隔’,
当下还有自己颇在乎的人,也要‘下阴间’去救人,她真担心苏午就此回不来了,纵然当下自家屋院里还有那么多人,她却觉得自己将是孤身一个。
“不然把应急罐头给他们吧!
给了他们,爷爷就会回来,一切都会恢复如常……”
老神汉不说话了。
苏午看着江莺莺眼中浓重的恐惧,摇了摇头,道:“这样就被吓破胆子了的话,以后你只会成为越来越多人的累赘,在你的有意无意间,将他们一个个拖累死。
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他话语说完,云霓裳惊讶地看着他。
这番话语实在太残忍了,
事情并非因江莺莺做错了什么而起,
只是因为她养了一只与众不同的大公鸡而已。
――但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纵然罪不在自己,有时候亦只能被动接受。
“不!”江莺莺泪如雨下,手背用力擦拭着眼眶里淌不尽的泪水,用力道,“我不想看到那些!如果死的只是我就好了――”
她话未说完,就被苏午冷笑着打断了:“谁不是呢?
如果出车祸的是我,
不是我的父亲、母亲就好了。”
云霓裳低头沉默着。
她作为诡异对策部的驭诡者,自然了解过苏午的身世。
江莺莺忘记了哭泣,
仰脸看着苏午冰冷的面孔,忽然一阵心疼,她低低地道:“对不起,对不起……”
“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苏午摆了摆手。
江莺莺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走到堂屋门口,开始往火盆里放入一张张纸钱,烧纸哭灵。
哀切的哭泣声在黑暗里萦绕着。
那边的江二爷打完了电话,回来同老神汉说道:“已经请了本家的老人来主持丧礼,他说他过会儿就带着人来了。”
“行,行。你忙活去吧。”老神汉点了点头,转而面向苏午,笑眯眯地说道,“年轻人,你也躺棺材里去吧。”
苏午应了一声,走到那副内壁顶端刻画着‘鬼门’的棺材侧面,
撑着棺帮踏入其中,
平躺在了里面。
这副棺材是依着江老爷子的身形定制的,江老爷子身材高大,苏午虽比之还高一些,但棺材预留了一些空间,正好能容他伸直了腿躺在里头。
他头顶‘鬼门’,暂未察觉出有任何异常。
云霓裳站在棺材一侧,眼神担忧地看着躺在里头的苏午。
“看顾好莺莺就行了,
我这里没事。”苏午对云霓裳如是说道。
云霓裳本来忧心忡忡,
此下听到他的言语,却是用力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开了。
苏午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他在棺材里闭上了眼睛。
棺材外,供桌前。
黑脸老人从褡裢袋里拿出一面镜子,镜子周围用红色塑料包裹,是很老旧、在农村大集上也常见售卖的那种镜子。
他一手拿镜子,一手从褡裢袋子里掏出一些瓶瓶罐罐。
‘雪花膏’;
‘自然堂’的一管水乳;
‘MAC’的一支口红与半盒粉底;
不知名的睫毛膏。
……
如此种种,在供桌前摆了一小堆。
云霓裳从供桌旁走过去,看到那些虽然应该是从各种垃圾堆里捡出来,仍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化妆品,一时间眼神古怪。
这老人是要做什么?
看到一个妙龄女子拿出一堆化妆品,摆好镜子,任谁都知道她要做什么。
但此下一个男性老者拿出这么一堆东西,同样摆好镜子,
却无人敢想他是要给自己当场化个妆。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黑脸老人先用那管水乳在脸上涂抹过,又抹上一层雪花膏。
他的脸色变白了些。
接着就涂抹粉底,
脖颈以上的脸变得粉白,
拿出口红在自己的双腮、眼皮、嘴唇上抹出几个圆形,顿时变得好像那些戏剧里故意夸张、扮丑相的女角儿。
他化妆毫无章法,口红在他手里不仅是用来抹嘴唇的,也能用在脸上画腮红。
如此化妆,
不过二三分钟的时间,老神汉就给自己打扮好了。
他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
又从褡裢袋里掏出一顶假发,给自己戴上。
原本滑稽的面容,
在戴上假发以后,霎时变得阴森而邪诡起来!
那引人发笑的妆容,在此刻竟似画龙点睛了一般,一下子气质陡变,阴郁、诡邪的气息萦绕着老神汉,他朝云霓裳抬眼看过去――
云霓裳竟不敢看对方那双黝黑的眼睛,从供桌旁匆匆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