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无尽债务 > 第五十六章 时间到了

  随着两位沉眠者的倒下,战场上那汹涌澎湃的高浓度以太流逐渐衰弱了下去,数分钟前,这股强大的力量,还在山野间肆意妄为,掀起一场场毁灭的风暴,此刻却仿佛失去了源头,步入沉默与死寂。

  异象归于常理,扭曲、变幻莫测的景象也随之消散。

  烧红的夜幕下,那一道道绚丽的极光,也在一点点地荡漾开来,消失不见,无边无际的灰烬从天而降,如同一场灰色的暴雪,带着炽热的余温,在空中飘荡,最终归于大地,将这片战场染成了一片灰白。

  伯洛戈从茫茫火海中走出,以太充盈在他的周身,就和锡林一样,无形的排斥力场下,焰火与灰烬无法靠近他分毫。

  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伯洛戈环顾四周,这片大地在接连的战斗中已被摧残的面目全非,仿佛经历了一场末日的浩劫。

  大地开裂出了无数的伤口,源源不断的鲜血如同地下泉水般,溢满了上来,一连串的气泡上浮、破裂,而后,一个个狰狞的身影发出尖锐的嘶哑声,挣扎着从鲜血中探出身子,摇曳着双手,试图抓住些什么。

  “感觉就像什么都没改变一样,”伯洛戈喃喃自语着,“明明杀死了诸多强敌,但这些怪物依旧源源不断。”

  仅仅是杀死沉眠者还不够,这片大地早已异化扭曲,沦为魔鬼的奴仆,腐化着人世间的一切。

  伯洛戈能想出上百种手段,去斩杀一头怪物、一位强敌、一支军团,可……可伯洛戈又该怎么杀死一片土地呢?

  阵阵气流从头顶袭来,锡林从容不迫地降临在了伯洛戈的身旁,双脚依旧腾空而起,不愿踩在这罪恶的土地上。

  “我们得确保这里的稳定,”伯洛戈提议道,“不然我们离开后,实界锚钉还是会被摧毁。”

  破碎的赤峰之上,那道凝固的雷霆屹立依旧,可怖的龙卷混合着致命的焰火,在那里掀起了一场区域性的灾难,凭借着从以太界内挥洒而来的无穷以太,帕尔默成功守住了那里。

  可帕尔默不能一直守在那。

  伯洛戈用力地跺了跺脚,询问道,“你有什么办法解决这片大地吗?”

  “有,但这需要你的配合。”

  锡林说着也看向脚下猩红的大地,轻轻地抬手,恐怖的统驭之力注入大地下,仿佛有无形的大手抓住了地皮,硬生生地扒开了土壤。

  一道恐怖的裂隙自伯洛戈的脚下延展开,接连不断的震动声中,裂隙越来越大,眨眼间,就变成了一道幽深的裂谷,大地的断面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洞穴,源源不断的鲜血从这些空洞里喷涌而出,还有诸多的血肉造物挂在断面上,发出阵阵咆哮声。

  伯洛戈的呼吸不由地停顿了一瞬,即便看过很多次了,但每次亲眼看见这些,伯洛戈仍不免被这股邪异癫狂的画面,微微震慑到。

  锡林扯开的仿佛不再是一片大地,而是一头庞然大物的血肉之躯,撕裂伤口,钻入这头巨兽的体内。

  “你也能感觉出来吧,伯洛戈,我们使用的是同一份炼金矩阵,来自利维坦、所罗门王的炼金矩阵。”锡林说道。

  所谓的红龙在伯洛戈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我知道,而且我们好像都是利维坦阴谋的一部分。”

  “当然。”

  锡林轻轻地点头,即便再怎么抗拒,这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不过他没有在此纠结太多,而是继续说道。

  “虽然使用的是同一份炼金矩阵,但你我走上的却是截然不同的路子,我是极限的阔钝,而你是无限的狭锐。”

  “所以呢?”

  伯洛戈仰头问道。锡林的身姿本就高大,他还保持着腾空,任何人想与他对话,都需要仰视这位存在。

  “所以,想要解救这片大地,需要你我的配合。”

  锡林注视着撕裂而出的大地伤口,他的秘能仍在持续运作,轰隆隆的余音从逐渐黑暗的地底深处传来,伤口的撕裂仍在继续,一道致命的疤痕正凶猛地贯通着大地,直到触及最深处的禁忌根本。

  “凝浆之国本身,其实可以理解为一个笼罩了科加德尔帝国全境的宏大虚域,而虚域的本身就是一个无比巨大的、植入了这片大地的炼金矩阵。”

  锡林看向伯洛戈,与他对视在了一起,一直以来伯洛戈与锡林都没有什么太大的交集,唯有在衰败之疫事件以及现在,两人才有那么一定的交流,更多的时候里,这份交流还不是言语对话,而是挥剑杀敌。

  但就是这寥寥几次的交流,却未让他们两人对彼此产生任何的陌生感,伯洛戈猜,这可能是两人使用的是同一份炼金矩阵的原因,某种深入灵魂的共鸣,在无形间化解了彼此的隔阂。

  明明是陌生人,却能像战友一样互相信任。

  伯洛戈还猜测,也有可能是自己与锡林拥有着类似的命运,被魔鬼操控着人生,怀着无穷的怒意,渴望复仇……听起来还不错,伯洛戈与锡林有着同一个复仇的目标,命运也就此紧紧地纠缠在了一起。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伯洛戈如同嗜血的鲨鱼,贪婪地吮吸着充满鲜血的海水。

  伯洛戈明白锡林的意思,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这恐怖裂谷的边缘,望向大地之下那幽深黑暗的伤口,能听见清晰的汩汩声从黑暗里传来,仿佛有条地下暗河正激流不止。

  “你的极限阔钝足以撕裂厚重的大地,而我的无限狭锐,则可以对炼金矩阵进行打击。”

  伯洛戈应和着锡林的话,阐述着计划的后半段,“只要我摧毁了覆盖在此地的炼金矩阵,就相当于把这片区域变成了一个大型的魂疤,阻止了凝浆之国的运行。”

  锡林提醒道,“但凝浆之国本身具备着强大的延展能力,不然它也不会在这数十年间扩张至科加德尔帝国全境,你的打击只会令这片区域暂时失去扭曲的能力,只要一定的时间,凝浆之国还是能治愈此地的。”

  “只要能争取到一定的时间,就已经成功了。”

  伯洛戈不需要彻底击溃此地的凝浆之国,只要确保后续增援抵达时,这里的稳定与安全就好。

  “要是我能再强大一些,说不定,我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击溃全境的凝浆之国。”

  伯洛戈在心底想道,以他现在的能力,要一寸寸地摧毁凝浆之国,不知道需要多少的时间,科加德尔帝国过于辽阔了,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无功,但如果伯洛戈能晋升为受冕者,或许一切就不一样了。

  想法在脑海里掐灭,伯洛戈向锡林示意了一下,向前踏空,整个人直接坠向伤口下的无底深渊。

  随着伯洛戈的高速下降,裂谷的空间变得越发狭窄,凝腥的血气也浓缩成了令人窒息的血雾,无数的手臂从裂谷的断面中伸出,向着伯洛戈伸来,试图抓挠他的身体,夺下他的血肉。

  伯洛戈的身影一闪而过,诸多的手臂齐齐地爆裂开,整齐地斩断纷飞,还不等它们一并坠入黑暗之中,这些断肢就被其它饥饿的血肉造物抓住,张开大口,吞噬着彼此的血肉。

  黑暗的深处,汩汩的流水声变得越发清晰,伯洛戈的眼底映起以太的辉光,紧接着一缕光灼之火从天而降,驱逐黑暗,燃尽邪异。

  刹那间,狂躁的焰火自黑暗的深处爆发,如同燃烧的油井般,沸腾的火焰将断面上的血肉造物们纷纷烧成灰烬,致命的流火从裂谷之中喷发而出,在大地之上形成了一道持续不断的火柱。

  涌动的地下暗河也被光灼加热、沸腾,耀眼的火光中,伯洛戈悬停于地下暗河之上,也是在这时,他才发现,这所谓的地下暗河,根本就是一条涌动不止的血河。

  悠长的血河自地底深处蔓延、流经,如果说凝浆之国一头以国境为规模的怪物,那么这一道道巨大的地下血河便是它的血管,运输着那禁忌之力,为整片大地提供源源不断的生机。

  光灼与以太的双重影响下,血河迅速蒸发,但无论伯洛戈怎样努力,仍有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四面八方渗透而来,维持着血河的运行。

  伯洛戈屏住呼吸,闭上双眼,以太的感知尽情地延展,触及向血河深处。

  黑暗中,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以太不断地深入,从微观层面入侵血河,入侵……入侵这以血河为路径的、远超想象的巨型炼金矩阵。

  伯洛戈紧闭的双眼中腥红一片。

  他仿佛坠入了一片猩红之海,粘稠恶臭的血液之中,无数血肉的碎屑飘荡着,时不时还能看到一些断肢与躯骸,诸多的头颅如同砂砾般滚动而过。

  在这可怖与禁忌之中,伯洛戈看到了那位于血河深处的一缕金色的微光,它宛如一条细长的丝带,沿着血河的流向径直地穿过。

  神圣且瑰丽,与这邪异的猩红格格不入。

  “我找到你了。”

  伯洛戈无声轻语着,黑暗、概念层面的世界中,点点的微光升起,慢慢地,它们凝聚成了一把纤细狭窄的微光匕首。

  没有丝毫的犹豫,伯洛戈统驭着匕首挥砍而下,斩断了这道金色的丝带,也将这条血河,凝浆之国那庞大路径的一根完全截断。

  霎时间,伯洛戈睁开了双眼,仪式回归到了物质界内,熊熊燃烧的地底深处,一阵深沉的悲鸣声由远及近。

  血河诡异地剧烈沸腾了起来,这次沸腾并非因光灼的燃烧,而是它自身的崩解,如同一条巨大的血管萎缩坏死般,血河本身那可怖的生命力迅速衰退了下去,连带着周遭的血肉化的大地,也一并失去了供能。

  鲜活的大地陷入了无止境的衰败,血肉造物们哀嚎着,为了满足那难以克制的饥饿感,它们彼此吞食了起来,而血肉化的大地要比它们更加渴望血食。

  大地蠕动着,成片成片地吞没了血肉造物,大口咀嚼着,可无论它怎样进食,丧失了血河的滋养后,原罪的饥饿感仍不断地折磨着它。

  直至大地坏死、凋零。

  当伯洛戈从鲜血的裂谷中走出时,整片大地都安宁了不少,火海中再也难以看见那些狰狞的身影,就连柔软的大地也重新变得坚硬了起来,血像是流尽了般,唯有血雾仍在蒸发升腾。

  伯洛戈与锡林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齐齐地朝着实界锚钉的方向赶出,察觉到了伯洛戈与锡林的以太反应,帕尔默也主动地解除了秘能,狂风散去,将破碎的赤峰再一次暴露了出来。

  凝固的闪电下,帕尔默的气息有些紊乱,第三席则半跪在地上,浑身沾满了血迹,甲胄破损不堪。

  见两人返回,帕尔默问道,“结束了?”

  “结束了,”伯洛戈点点头,而后又说道,“也才刚开始。”

  两位沉眠者的死亡,确实只是战争的序幕罢了,甚至说,就连序幕也算不上,还有更惨烈的事态等待着他们。

  锡林来到第三席身前,低声问道,“你还好吗?”

  破损的胸甲下传来一阵尖锐的声音,“还好……好的不得了。”

  第三席挣扎着站了起来,甲胄上的多处关节已经出现了严重的损坏,按理说,他已经动不了了才对,但在第三席强势的统驭之力下,他硬生生地操控着己身,继续着作战。

  “这片大地安静了下来,接下来似乎没有那么危险了,”第三席柱着布满裂纹的剑刃说道,“陛下,你们和他们走吧,去夺回本该属于你的王座,而这里有我就足够了。”

  锡林沉默着,久久地注视着第三席,他很清楚第三席作出这样的抉择,会面对多么大的风险,他也明白,即便自己说的再多,哪怕用上命令,依旧难以扭转第三席的意志。

  历经了岁月与沧桑,这位畸形的存在从锡林的身上、光复王室的事业上,寻回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与意义,第三席疲惫不堪,但又从未有过地雀跃。

  压抑住翻涌的情绪,锡林平静地认可道,“好,我知道了。”

  身后的剑之环旋转了一定的弧度,不动之剑从其中脱离,静静地悬浮在第三席的眼前,哪怕经历了这般残酷的战事,朴素坚实的剑身上依旧没有丝毫的划痕。

  锡林说,“带上它吧,第三席,它会帮到你的。”

  第三席一言不发地接过了不动之剑,而那把破损不堪的剑刃,他也没有丢弃,依旧握在手中,双剑交叉在身前,站在凝固的闪电之前,如同一座雕塑般,誓死扞卫这道裂隙的存在。

  “你有什么计划吗?”

  伯洛戈向锡林问询道,早在自己与帕尔默抵达前,锡林就已经在科加德尔帝国境内进行了漫长的战争,对于此地的情况,他要比自己了解太多。

  锡林轻蔑一笑,“这种情况下,你觉得还需要什么计划吗?”

  如今这残破的赤峰之上,就只剩下了他们四位活人,其余的侍王盾卫要么在先前的战事中身死,要么在锡林的命令下撤退向安全地带,至于普通的民众们,在大地血肉化的瞬间,他们就被破土而出的血肉造物们吞食干净了。

  这已经不是普通凝华者可以参与的战争了,他们留在这里只会毫无意义地送死,锡林不忍这一幕发生。

  至于他们的撤离……

  如果自己失败,凝浆之国全面爆发,到时候,科加德尔帝国境内将变成一片辽阔的死域,再无任何活人可言,即便侍王盾卫们撤离出战场,依旧难以逃脱注定的命运。

  锡林不能输……无论是为了什么,他都不能输。

  “走吧。”

  锡林转身,朝着王权之柱的方向走去,即便距离了如此之远的距离,王权之柱的轮廓依旧清晰可见。

  一望无际的大地上,它宛如一道突兀的巨柱、传说中被天神折断的巴别塔。

  每次窥见王权之柱时,锡林总是会回忆起血色之夜的那一切,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了,锡林依旧觉得这一切就发生在昨日,而他也并非是世人眼中的霸主,只是一个在血泊中颤抖不止的孩子。

  锡林回来了,又好像从未离开过。

  伯洛戈跟在锡林的身后,统驭之力轻扫过前方,顷刻间,茫茫火海便被开辟出了一条安全的无火之路。

  和锡林一样,王权之柱对于伯洛戈来讲,也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

  轻抚挂在胸前的圆环十字,指肚用力地摩擦了两下,伯洛戈在心底轻唤着那个埋藏在记忆里的名字,复述自己曾许诺的、要复仇的。

  伯洛戈再次抬起头,眺望向远方的王权之柱,这一次那朦胧巨大的剪影上,突兀地升起了一道纯白的光柱,它如信标一样屹立在那层层迷雾之后,光芒没有丝毫衰减地投入伯洛戈的眼中。

  眨了眨眼,那道光柱仍在,伯洛戈确信这不是幻觉,一旁的锡林也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异象,仿佛众人之中唯有伯洛戈能看到这道光。

  “伯……伯洛戈。”

  帕尔默略显慌张的声音从后方响起,伯洛戈紧张地转过头,只见帕尔默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指向不远处的地方,伯洛戈顺着手势看了过去,只见一座红色的电话亭,突兀地出现在这荒凉死寂的大地上。

  锡林默默地抬起了手,剑之环停止了转动,秘剑们蓄势待发,伯洛戈则及时抬手,阻止了他们的攻击动作。

  “应该是来找我的。”

  伯洛戈踩过干涸开裂的大地,截断此地的血河后,这些土壤像是经历多年的大旱般,干燥无比,毫无生机。

  叮铃铃——

  清脆的响铃声从红色电话亭内响起,电话筒轻微震动着,在这可怖的地带内,这一幕显得格外荒谬,但又很符合魔鬼们的恶趣味。

  伯洛戈拉开窄门,步入红色电话亭内,深吸了一口气后,他拿起电话筒,紧贴着耳边。

  “喂喂喂,是伯洛戈·拉撒路先生吗?”

  聆听这可憎又滑稽的声音,伯洛戈已经能想象到玛门那副丑陋的嘴脸了。伯洛戈保持着沉默,一言不发。

  电话筒内的怪异的笑声又持续了一阵,接着,玛门也沉默了下来,这样持续了足足有半分钟,玛门语气无奈地说道。

  “伯洛戈,你这样显得相当无趣。”

  “我只是不想和魔鬼废话。”

  玛门的笑声再起,“可你再怎么讨厌,不还是要和我对话吗?”

  他又说道,“感觉如何啊,伯洛戈,站在世界的分歧点前,肩负全人类的命运……哦,对了,还有你那未完成的复仇。”

  “你有看到那道升起的光束吧,作为魔鬼,我们可是很讲诚信的,现在,当年你那未完的愿望,我又一次地标注了出来,能否成功复仇,就要看你自己了啊。”

  伯洛戈鼻息变得有些沉重,他反问道,“你只是想和我说这些废话吗?”

  玛门的声音一滞,他本以为伯洛戈会经受自己的挑衅,会在自己的言语下受到影响,可伯洛戈的反应是这般冰冷,没有被撼动丝毫。

  “玛门,你不必心急,我马上就要见到你了,你那些没完没了的废话,可以和我当面说,我想我会很有耐心地一一听完的。”

  伯洛戈攥紧了电话筒,力量之大,一道道惊人的裂缝从其上延展了出来,碎屑纷飞。

  “当然,在我听完你那又臭又长的遗言后,我会杀了你,不止是你,还有别西卜、所有站在我对面的敌人们。”

  难以扼制的怒火从伯洛戈的言语里释放,毫不留情地灼烧着、诅咒着。

  “我发过誓的,我会驱逐你们,如今,是时候实现誓言了。”

  话音未落,狂怒的以太从伯洛戈的体内喷发而出,一瞬间,红色电话亭灰飞烟灭,片刻后,诸多的碎片从天而降,噼里啪啦。

  刺耳的杂音从电话筒内响起,震的玛门的双耳一阵刺痛,他立马松开了电话筒,眉头拧在了一起。

  “怎么了?”

  慵懒诱人的声音从后方响起,阵阵的血气随着声音传递了过来。

  “没什么,只是和那些不速之客打个招呼而已。”

  玛门转过身,脸上带着那标志性的笑意,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友善,还是带着敌意。

  “哦?锡林他们吗?”

  别西卜的声音又一次地从前方传来,玛门走入弥漫的血雾中,一颗巨大的肉瘤镶嵌在地面上,血肉高高地涨起,里面泛着橙黄色的光芒,映照出了一道人类的身体剪影,以及另一道残破的躯骸。

  两个身影纠缠在一起,那道人类的身影似乎正从残躯里掏弄着什么,阵阵咀嚼吞咽的声音响起。

  “不止有锡林,伯洛戈也来了,还有你那位债务人,”玛门提醒道,“你应该能感受到他的到来吧。”

  一阵意味深长的笑意从肉卵之中传来,那道人类的身影停止了进食,她似乎看向了玛门,接着,朝玛门走来。

  她抵达了肉卵的边界,身子用力地向前挤压,轻薄的表皮像是蒙在她身上的布料,紧贴着她的身体,勾勒出了她躯体那一道道优美的弧线、五官的轮廓。

  轻微的破裂声响起,别西卜硬生生地挣开了肉卵的束缚,肌肤宛如新生的婴儿般光滑娇嫩,温暖的、宛如羊水般的液体从肉卵内涌出,哗啦啦地没过她们的双脚。

  “我能感受到,他们正气势汹汹,朝这里飞奔而来。”

  别西卜的脸上挂着迷人的笑意,突然,她感到有什么东西撞在了自己的脚腕上,低下头,那是一张破碎的、陶瓷般的头颅,如同一个被人弄坏的陶瓷娃娃。

  它和别西卜一同从肉卵内溢了出来,但它残破不堪,内部空荡荡的,就像一个失去内在的躯壳,什么也没有,就连仅剩的外在表壳也行将崩溃。

  抬起脚,别西卜用力地将其踩碎,接着,笑吟吟地看向玛门,“但比起他们,我倒很好奇,如此贪婪的你,为什么甘愿把阿斯莫德的力量让给我呢?”

  “你是有什么阴谋吗?”

  别西卜贴在玛门的胸膛前,指尖轻轻地划动着他的心窝,声音亲切,阵阵暖意弥漫而来。

  玛门直视着别西卜的眼瞳,“我说,我没有任何阴谋,你相信吗?”

  别西卜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催促道,“继续。”

  “为什么我一定要是贪婪的、毫无人性呢?”玛门不解地问道,像是因别西卜的误解感到难过般,“难道说……这不可以是我仅存的人性,源自自我所作出的抉择吗?”

  别西卜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异样,她有些不敢相信,但又有些……

  “但也可能,这确实是我阴谋的一部分呢?”

  玛门的话音一转,那副诚恳的样子变得诡异莫测了起来,“你变成了更加强大的魔鬼,而利维坦想要赢得这一切,必然会将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而这就给了我寻觅胜算的机会。”

  别西卜收敛起了笑意,仰头直视着玛门的双眼,她试图看清玛门的灵魂,可早在许多年前,她们的躯壳下就早已没了灵魂,唯有肮脏的焦油遍布。

  她幽幽地发问道,“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无论我在想些什么,在这一刻,我确确实实站在你这一边,难道这还不够吗?”

  玛门的脸庞被无数扭曲的线条覆盖,像是戴上了一张畸变的面具,充斥着不祥。

  别西卜向后退了几步,双手背在身后,忽然,她止不住地笑了起来,丰腴娇美的肉体随之轻颤抖动,她的笑声不高也不低,但就像具备魔力一般,在广阔的天地间流淌着,直至帝国的边疆。

  国境线的边缘,一片广袤而沉寂的原野上,无际的黑暗中,有人交谈着。

  有人问,“准备好了吗?”

  有人回答,“准备好了。”

  还有人予以肯定,“那么……开始吧。”

  机械部队那特有的、低沉而整齐的轰鸣声击碎了夜幕的安宁,士兵们面无表情地向前行军,坦克们则像是一头头钢铁巨兽,履带碾过地面,卷起一片又一片的尘土。

  正如耐萨尼尔曾许诺的那样,当伯洛戈等人抵达赤峰之时,处于狭间诸国的军队们,也将开赴战场,他们向着科加德尔帝国展开急行军,凝华者的身影们穿插在森严的部队之中。

  乌云散去,明亮的月光将大地上的身影们勾勒的狰狞可怖,而在月球表面、虚无之间中,利维坦静坐在躺椅上,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静谧之中,清脆的滴答声一声声地地重复着,表盘上,那枚细小的秒针轻盈地越过了那最终的界限。

  “时间到了。”

  利维坦说着,消失在了原地,无影无踪,而后,时针、分针、秒针合并在了一起。

  刺耳的闹铃声响彻死寂的世界,在这虚无之间内孤独地喧闹着、叫嚣着、呐喊着。

  终焉之刻已然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