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渊堡垒吗?”
摇晃的车厢里,伯洛戈回忆着情报,自言自语着。
“你曾经在那里战斗过?”
问话声响起,坎普坐在伯洛戈的对面,他知晓伯洛戈不死者的身份,也知晓他曾经参与的战争,但那只是纸面的资料,坎普更想听伯洛戈亲口说出那段历史。
坎普将伯洛戈视为一个追赶的目标,对于伯洛戈的一切,他都无比好奇。
“算是吧,”伯洛戈回忆着,“我没有直接参与对雾渊堡垒的作战,当军队包围雾渊堡垒时,我还在朝着战场赶来的路上。”
车厢内,此次行动的所有人都在,大家静静地聆听着伯洛戈的故事。
“当我随部队抵达战场时,只赶上了最后的总攻,一轮炮火的齐射后,我们攻陷了那座肃穆的堡垒,蜂拥而进。
我算是最后一批进入,那时雾渊堡垒已经被我们完全占据了,我们拿这里当做据点,收整军队,准备朝着雾渊堡垒之后的神圣之城进军。”
伯洛戈没有仔细描述那段过去,那是段糟糕的过去,可能它本身在伯洛戈的脑海中,也变得稀薄浑浊了起来。
“之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混战,每个人都像疯了一样,互相厮杀着,子弹打空了,就架起刺刀冲锋。
战斗爆发在每一处,开阔的正面战场,错综复杂的堑壕……到处都是惨烈的哀嚎声。”
伯洛戈顿了顿,过往的回忆变得模糊了起来,就像一段奇异的蒙太奇,伯洛戈也不清楚自己的经历了,如同一场无法苏醒的噩梦。
“说来,身处那样的战场里,时间感都会变得模糊起来。”
听着伯洛戈的感叹,坎普投来疑惑的目光。
“每一分每一秒都会变得无比漫长,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战斗了几个小时而已,但其实只过去了几分钟而已。”
伯洛戈说出了那时扭曲的异感。
“那血色的残阳一直挂在天上,那时我在想,除非这场疯狂的战争彻底结束,不然这血色残阳将永不落下,而第二天也永无法到来。”
话音落下,车厢内陷入了短暂的平静,随即一阵播报声从头顶响起。
他们到站了。
自列比乌斯布置完行动后,几人就加紧准备,于第三天投入工作中。
在此期间,伯洛戈进行了长时间的训练,好令自己适应这新的秘能,他本还想去看看艾缪的,但听升华炉芯的人讲,她和拜莉一起投入工作,已经把自己关进实验室内,好几天没有出来了。
应该还在研究关于以太界的事。
虽然没见到艾缪,但艾缪托人给伯洛戈送来了东西,是伯洛戈之前交给她的武装。
伯洛戈的武装在接连不断的战斗中,遭受到程度不一的损坏,在艾缪的帮助下,这些武装得到了一定的修复。
“各位,准备好了吗?”
伯洛戈站起身,扫视了一圈。
大家纷纷沉默地点头,予以回应。
伯洛戈低声感叹着,“我也算是一位组长了吗?这感觉还真是奇妙。”
“需要我称呼你为伯洛戈组长吗?”帕尔默半开玩笑道。
伯洛戈摇摇头,“还是算了吧,这对我而言,还是有些太陌生了。”
“但这是事实,”丘奇说,“你已经是位行动组组长了,哪怕这是临时的。”
“类似的麻烦事只会越来越多,临时的行动组也会被反复拼凑在一起,”哈特开口道,“而你……临时的次数多了,你会习惯这一切的。”
听着自己“组员”们的回应,伯洛戈的心情逐渐平静了下来。
执掌大旗的时间比伯洛戈想象的要快,原来众者不是和自己开玩笑,也不是某种臆想的形容。
在列比乌斯公布完行动后,隔天伯洛戈就再次受到了召见,面对那座庞大的众者,伯洛戈听闻了决策室准备组建一个新行动组的计划。
这支行动组与常规行动组不同,它只有在必要任务出现时,才会临时组建,而组员们,也是从其他行动组里临时抽掉出的人手。
它集结了各个行动组的特长,变成一支专门负责特殊任务的行动组,而刚刚晋升为负权者的伯洛戈,被任命为这支临时行动组的临时组长。
伯洛戈试着拒绝,但众者显然不会理会伯洛戈的请求。
从伯洛戈各个超凡事件中的优秀表现、他自身那强大的个人能力、负权者的力量等等因素考虑,他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伯洛戈只能顺从。
就像蓄谋已久一样,众者早已准备好了这支行动组所需的所有文件。
“那么,出发吧。”
伯洛戈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也执起了大旗,他可能还没准备好,但伯洛戈知道,自己总会准备好的。
那一刻终将来临。
车门整齐划一地弹开,阵阵灼热的气流从机械的缝隙里溢出。
伯洛戈戴上了骇魂之容,背起了漆黑之刃,其他人也如伯洛戈一样,哈特、坎普、雪莱,来自第六组的三人,戴上了他们那熟悉的灰白面罩,帕尔默随便拿起一张漆黑的面具戴上,他从未有过特定的面具,丘奇也是如此,他的面容变得陌生,多此一举般,同样也戴上了一张黑色面具。
几人都保持着在原本行动组的风格,唯一保持一致的地方是,他们都在左臂上戴上了相同的袖带。
那是一道黑色的袖带,中央挂上了一枚银质的徽章,数不清的裂隙布满了徽章的表面,仿佛它下一秒就会完全碎裂,可又有一道道锁链覆盖在了裂隙之上,阻止了它的崩溃。
临时行动组、灾厄维序者。
这是伯洛戈所带领的行动组的代号。
伯洛戈走出了车厢,穿过昏暗的长廊,从这秘密车站内,抵达了大裂隙的深处,在他的身后,伯洛戈的组员们紧跟着伯洛戈的步伐,所有人都手握刀剑,严阵以待。
第三年。
第三年,伯洛戈成为了负权者,并领导起了一支属于他的行动组,哪怕这支行动组仅仅会以临时行动的形式出现。
伯洛戈不止是秩序局内有史以来最年轻负权者,也是最为年轻的组长。
伯洛戈觉得称呼自己为最年轻,没有什么问题,毕竟他的年轻,是从工作年限的长短来判断,至于生理年龄的长短,这一数据对于伯洛戈而言,已经毫无意义了。
迈入浓稠的白雾内,伯洛戈感知着与魔鬼之间的联系,自从以太界中、遭遇那些阴影们后,伯洛戈觉得自己与魔鬼之间的脐索更深了几分。
隐约间,伯洛戈仿佛能再次看到那些漆黑、挂满黏腻焦油的脐带,它们穿插在深邃的大裂隙内,像是巨兽所编织出的罪恶之网。
它们网住了所有人,并变得越发密集,在那彷徨岔路内,这样的脐带之网无处不在,而那名为蛛网的酒吧之上,无数的脐带团在了一起,变成了一颗巨大的焦油之卵,孕育着邪恶的本质。
“向前。”
伯洛戈低声诉说。
几人沿着陡峭的廊道朝着大裂隙的深处走去,按照决策室的资料来看,雾渊堡垒极有可能在这片区域内,只是剧烈的猛毒之雾将其笼罩,所以无人知晓。
伯洛戈走在最前方,手持大盾的哈特处于队伍的末尾,丘奇被他们保护在中央,就像列比乌斯说的那样,丘奇是这次行动的关键。
伯洛戈时不时地会确认丘奇的状态,但他时常在某个瞬间里,忘记丘奇的存在,像是心智的迷惘一样,甚至说记不清丘奇。
真是奇怪。
留意到这些后,伯洛戈依稀记得,自己之前也对丘奇抱有某种怀疑来的,可现在无论伯洛戈怎样去想,他也记不清,自己当时在怀疑些什么了。
伯洛戈专注了起来,这是灾厄维序者成立后的第一次行动,也是伯洛戈第一次担任组长。
说实话,伯洛戈觉得这和以往的行动没有任何区别,平常也是他负责决策与领头的,只是这一次有真真正正的职位被赋予给了伯洛戈,一股油然而生的责任感压在伯洛戈的心头。
伯洛戈要承担的不再是行动的成功与否,还有组员们的安全,要带着他们活着归来。
四周的雾气逐渐浓重了起来,这些毒雾对于普通人而言,杀伤性极大,但却难以影响凝华者,依靠着以太对自身的强化,与超凡之力的加持。
只要保持一定的以太输出,凝华者就能抵御住这些毒素的侵蚀,而且直接暴露在毒雾内,虽然有些危险,但也能令凝华者们,更准确地判断情况。
稍有异感,便能提高警惕,过度的防护,反而会令他们的感知变得迟钝起来。
伯洛戈做的要比其他人还要过分,他甚至没有调动以太保护自己,任由雾气掠过皮肤表面,带来一阵火烧火燎的灼烧感。
眨了眨眼,伯洛戈看到了诸多的脐带延伸至了下方雾海的深处,揉了一下眼睛,脐带又都消失了。
幻觉越来越严重了。
数不尽的脐带纠缠在伯洛戈的身上,将黑暗的命运与他牢牢地栓在一起。
……
“除了侍王盾卫外,我们说不定还会遇到灰贸商会那些人。”
伯洛戈的声音在几人的脑海里响起,哨讯连接起了他们,但因心枢之网没有建立,这种联系的范围很小。
在时轴乱序事件之前,泰达的炼金工坊尚未毁灭前,伯洛戈就已知晓,大裂隙内萦绕着某种力量,干扰了曲径,还影响了心枢之网的联系。
当时泰达给出的解释是,投入大裂隙的炼金废料,在相互作用下产生了一种干扰磁场,现在回顾一下,伯洛戈更倾向于,这是魔鬼的力量在其作用。
彷徨岔路是玛门的国土,因此可以说,大裂隙的一切,都是建立在魔鬼国土的边缘。
了解越是深入,伯洛戈越是意识到,玛门的存在,对于誓言城·欧泊斯而言,是一个何等可怕的危险。
彷徨岔路的玛门,遗弃之地内的此世祸恶,废墟之城中依旧燃烧的光灼。
三者相互制衡、压制,可一旦彼此之间的平衡出现了偏差,灾难会在瞬间将这座城市拖入火海……就像六十多年前那样。
“灰贸商会吗?我觉得他们不会主动攻击我们,”哈特的声音响起,他对于灰贸商会有所了解,“他们只负责生意,如果对我们动手的话,应该也是派出雇佣兵。”
“无言者军团。”
听闻雇佣兵,几人异口同声地说出了那些沉默的敌人。
对于无言者,除了伯洛戈之外,其他人的压力都没那么大,在第一次谈判的战斗中,他们纷纷觉得无言者除了那近乎麻木的战斗意志外,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地方,但只有伯洛戈知道,只有当无言者死伤过半时,他们真正的力量才会得以展现。
那时的伯洛戈只是祷信者,对于攀升至守垒者的无言者,毫无反抗的力量,可现在自己成为了负权者,并且完全知晓了加护·吮魂篡魄的存在,配合着自身的不死之身,伯洛戈觉得自己有能力对抗守垒者,甚至说杀死他。
以太是所有凝华者的力量之源。
面对纵歌乐团、尤其是白鸥时,伯洛戈时常感到一股无力感,不死之身令他可以承受足以致死的苦痛,加护·孽沌唯乐的存在,则令他的以太几乎无穷无尽,如果不是金丝雀有针对性的攻击,伯洛戈真想不出什么战胜他的办法。
加护·孽沌唯乐很强大,但与加护·吮魂篡魄对比起来,在实用性上,加护·孽沌唯乐反而差了不少。
它能令凝华者获得庞大的以太量,但它无法影响对手,无论怎么样,对手依旧有着足够的以太,进行一定程度上的反击。
可加护·吮魂篡魄不同,它是直接从敌人的体内抽离以太,在增强自身的同时,也在削弱敌人,失去以太,哪怕是守垒者也会变得无力起来。
宇航员的加护宛如一把致命的匕首,只要伯洛戈使用的恰当,配合着秘能·统辖敕令那特有的、针对矩魂临界的攻击,伯洛戈有极大的可能性,刺杀掉一位守垒者。
只是伯洛戈仍在犹豫。
先前从恶魔的体内夺取灵魂碎屑,只是加护·吮魂篡魄近乎本能的被动释放,可一旦主动握起这把利剑,伯洛戈害怕被其割伤,害怕那诅咒的加深。
伯洛戈忽然停下了步伐,他想起了一件事。
“另一头恶灵。”
他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诉说着。
不知不觉中,无形的网将伯洛戈一直所怀疑的事物全部联系在了一起,伯洛戈的思绪高速运转,一个可怕的怀疑在他的心底升起。
如果说……
如果说那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义警、法外制裁者呢?
如果他与伯洛戈一样,也是一位加护·吮魂篡魄的契约者呢?他是在收集灵魂……从恶魔们的体内。
伯洛戈是宇航员唯一的选中者,这不代表宇航员就没有其他的债务人、契约者了。
涌动的雾气里袭来阵阵冷意,掠过伯洛戈的神经,带来轻微的刺痛。
伯洛戈一直告诫着自己,要对宇航员保持警惕,可他还是在不知不觉中松懈了下来,完全没有意识到过这样的可能。
看向前方幽深昏暗的廊道,滚滚雾气像是飘逸的幽灵,向所有人展示那绝望的死地。
“怎么了?伯洛戈。”帕尔默见伯洛戈止步,问道。
伯洛戈说,“没……没什么。”
“你是在紧张吗?”坎普说,“这毕竟是临时行动组,第一次行动。”
“其实也没什么好紧张的,”雪莱轻松道,“和之前的联合行动相比,只是这次我们有了一个统一的称谓而已。”
雪莱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袖带上的臂章,她喜欢这个东西,算是荣誉的见证。
伯洛戈长呼了一口气,他不再多言,只是跟着脐带的指引,朝着大裂隙的深处前进,帕尔默眼中也能隐约地看到脐带的存在,只是它们过于模糊了,只是一道道黑色的虚影而已。
深入了一段距离后,伯洛戈示意队伍停下,他伸出手,几人仔细观察,能看到翻滚的雾海里隐约地浮现出古旧建筑的模样。
这曾经是彷徨岔路的一部分,但如今已被雾海吞没,就此废弃,时轴乱序事件时,伯洛戈还曾在这样的废墟里战斗过。
“保持警惕。”
伯洛戈的声音在几人的脑海里直接响起。这是一次侦查任务,如果可以的话,尽量避免任何正面交战。
将怨咬抽出,漆黑的剑刃握在手中,凭借着怨咬切断以太流的特性,配合着伯洛戈的秘能与加护,伯洛戈的杀伤性攀升至了一个可怕的高峰。
晋升负权者后,伯洛戈不止解决了自身缺乏直接杀伤性的缺陷,还将这一缺陷转变为了自己的特长。
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伯洛戈发觉自己居然有些兴奋,期待遇到敌人,与其展开厮杀,以鲜血与尸骨,来证明自身能力的强大。
“安静。”
伯洛戈压低了呼吸,以太遮蔽覆盖在了身体上,不止是他,其他人也纷纷展开了以太遮蔽,就连帕尔默也是如此,经过一段时间的精进修习,他已熟练掌握了这项以太极技。
几人的存在感像是完全剥离了般,除了从肉眼来确定几人的存在外,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感知到他们的存在。
走过狭窄阴暗的廊道,再经过一连串崎岖的道路,伯洛戈越发深入了大裂隙之中,在浓雾与地势的干扰下,如果没有那些脐带之影的指引,少有人能发现这里,也难怪秩序局前几次的清扫,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寂静中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像是有铁镐在凿击着矿石,昏暗里有更多的光芒落了下来,伯洛戈蹲了下来,视线向着外界投去,数不清的绳索从上方的昏暗里垂落下来,工人们将绳索缠在自己身上,在峭壁旁起起落落。
手中的铁镐反复敲击着岩石,在陡峭的崖壁上雕刻出建筑的雏形,开裂的入口处传来明亮的火光,整块岩石的内部像是有火燃烧,光芒填满了每个缝隙。
“他们凿空了岩石。”
哈特震惊不已,谁也想不到,在大裂隙的绝境之中,居然有这么一支施工队存在。
帕尔默同样也震惊不已,“他们在重铸雾渊堡垒,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伯洛戈皱起眉头,作为负权者,他的各项感官强化了数倍不止,其他人可能还未发觉,但伯洛戈已经注意到了眼前的关键。
“是他们,”伯洛戈轻声道,“无言者军团。”
岩石高耸的凸起部,一名无言者站在那里,俯瞰着雾海,在另一处翻滚的雾海尽头,同样也有一名无言者存在。
鬼知道这里藏了多少名无言者,凭借着感官的共享,他们组建成了一层密不透风的警戒网,任何异样,都会引起无言者们的全面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