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河卒
云锦山大真人府就坐落在吴州境内,吴州道府从上到下悉数都是正一道弟子,可谓是最为“纯粹”的正一道府。
董白靖就在吴州道府担任主事,今年三十五岁,四品祭酒道士。如果放眼整个道门,既算得上年轻,也算得上才俊。可是与张月鹿、李天贞、李命煌这些人比起来,便有些不够看了,只能说是一般。
毕竟张月鹿比他小了十余岁,同样是四品祭酒道士。十年之后,也许张月鹿都已经成为二品太乙道士,最不济也是三品幽逸道士。不管怎么说,道门还是注重年轻人的提拔和任用,上至大掌教的年龄,下至预备祭酒和候补祭酒的年龄,都有严格限制,这是玄圣亲自定下的规矩,避免道门重蹈当年儒门的覆辙,不过前提是足够优秀。
董白靖倒是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知足常乐,也没想着非要去玉京九堂,就这么一直留在吴州道府。
至于董白靖是如何与张玉月认识的,说来话长。
董白靖要比张玉月年长两岁,而张玉月也不像张月鹿那般小小年纪便独自去了玉京,在她及笄之前,她一直在大真人府的族学中与同族之人一起学习各种课程。在她成人之后,先被家族安排到了吴州道府,算是放在家族的眼皮子底下,熟悉一下道门内部的各种规矩,毕竟道门不是张家的道门,也不是李家的道门。
张玉月就这么到了吴州道府,与董白靖相识,而且在同一个上司手下共事,有些类似于齐玄素和沐妗。不过董白靖和张玉月当时的关系十分和睦,而不像齐玄素和沐妗这般剑拔弩张。
董白靖至今还记得两人初相识的情景。
那天他正埋首于浩如烟海的案牍之中,马上就要退隐山林的上司亲自领着一个少女来到签押房中。少女分明是初来乍到,却没有半点羞怯畏缩,神情淡定,举止自如。
董白靖只觉得那女孩光彩照人,让他不敢直视。却不曾想,上司竟是领着少女来到他的桌前,让他多帮下新来的同僚。
少女落落大方,自我介绍:“我叫张玉月。”
他却红了脸,不敢去看少女,过了半天才答出自己的名,却忘了说自己的表字。
“董白靖。”少女笑道,“我就叫你董道兄吧。”
后来,没有背景的董白靖继续留在吴州道府苦熬资历,身为张家千金的张玉月则是稳步高升,去了玉京,两人就此分离。
他同意记得清楚。
已经出落成大姑娘的张玉月要从云锦山的渡口乘坐飞舟前往玉京,临行前,他特意前
去相送。
张玉月站在飞舟的甲板上,望着下方岸上的董白靖,挥手作别,笑言道:“等我下次回来的时候,也许就是被外放为吴州道府的副府主,到那时候,你可就是我的属下了。”
他还是涨红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至于后来,便没有后来了。
张玉月刚到玉京的时候,两人还时常书信往来,渐渐地,便断了音信。
直到三年前,张玉月突然回到吴州,并且找到了他。
张玉月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过往经历,坦言相告,然后问了他一个问题,愿意娶她吗?
董白靖没有犹豫太多,只是思考了半个时辰,便给了张玉月答复。
他愿意娶她。
张玉月身为张家贵女,不求什么太上坊的住宅,也不要什么彩礼,她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成亲要快,最好在十天以内。
于是两人极为低调地成婚,没有六礼,没有高堂,没有亲朋,没有花轿,甚至因为时间仓促,没有一袭嫁衣,只有两支喜烛。
张家对于这桩婚事的态度十分古怪暧昧,既不明确反对,也不支持,只有张玉月的兄长十分低调地露了一面,甚至没有喝一杯酒,便匆匆离去。
外人对于张玉月父兄二人的争执不得而知,慑于张家的威严,董白靖的许多同僚也不敢前来,使得两人的婚礼极为冷清,甚至不如在玉京城隍庙殿的一场普通婚礼。
张玉月也不大提起张家的事情。
正因如此,董白靖对于张玉月的许多情况并不是十分了解。
他知道妻子有位关系还算不错的堂妹,在道门中名声极大,名字甚至登上过道门内部的邸报,不过这位堂妹的近况如何,他是不知道的。
甚至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张月鹿本人。
“这位就是玉儿经常提起的堂妹吧。”董白靖没有注意到姐妹两人的神态,又望向齐玄素,“这就是堂妹夫吧。”
这也不怪董白靖,谁让齐玄素顺嘴说了一句“堂姐夫”呢,而且两人的斗篷还十分相似。
不过张玉月十分肯定,这个贼小子才不是什么妹夫。
虽然张月鹿是小宗出身,但身份特殊,她若是要嫁人,无论是联姻,还是招上门女婿,都不会没有半点风声透出。
也就是说,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两人私定终身,要么这贼小子信口开河。
想到此处,张玉月的脸色便是一沉。
张月鹿倒是没有如何动怒,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经有些习
惯齐玄素的“鬼使神差”,不知怎得就冒出一句惊人之语,让人甚是尴尬。
她已经开始发愁,齐玄素哪里都靠谱,无论是与人拼杀,还是处理事情,唯独这方面,实在让人头疼,等见到她娘的时候,齐玄素再来一次,那可真是有得瞧了。
齐玄素也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有心解释,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进退维谷,只好以求救的眼神望向张月鹿。
张月鹿还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略微整理神态,说道:“现在叫‘堂姐夫’还早了些,最起码要见过我爹和我娘之后。”
齐玄素赶忙就坡下驴:“是,是。”
董白靖恍然道:“原来如此,堂妹是领着妹夫回家吗?”
张月鹿道:“算是吧。堂姐夫不必如此客气,叫我‘青霄’,叫他‘天渊’就是。”
便在这时,张玉月忽然冷冷开口道:“齐道友,我作为青霄的堂姐,怎么没听她过去提起过你?”
齐玄素如实回答道:“事实上,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青霄还有一位关系不错的堂姐。”
张玉月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齐玄素的回答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严格来说,齐玄素的确是实话实话。
张月鹿只好故意板起脸说道:“有些事情,你没必要知道。”
齐玄素顺势摆出惧内的模样,他最会装模作样了。
张玉月本想借着此事发难,却没想到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面,不由有些气闷,又道:“我的事情,青霄的确不好随便对外人提起。可我还住在玉京的时候,青霄是绝对不认识你这号人的,从我离开玉京算起,满打满算也就三年。都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三年的时间,可以了解多少?”
董白靖其实对于齐玄素并不如何反感,开口道:“玉儿,毕竟是客人,不要这样失礼。”
张玉月冷冷道:“你少说话,让他说。”
一看便知道她是个颇为强势的女人,在家中更是如此,与十分讲道理的张月鹿还是有所不同。
董白靖倒是习以为常,只是无奈一笑,不再发言,顺带观察了下张月鹿的表情。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张月鹿并无丝毫的担忧。
齐玄素似乎没有察觉到张玉月的咄咄逼人,而是四两拨千斤:“三年的时间,可以了解多少,这一点,不该问我,应该问青霄才是,她对我了解多少?”
张玉月眯起眼,忽然发觉这个年轻人有点意思,隐隐透着另外一个影子,一个让她刻骨铭心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