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之主:魔女的滋味
贝克兰德,圣乔治区地下。
康斯李尔森跟在直属上司的身后走下阶梯,逐渐深入两旁点着壁灯的石质走廊,刺骨的异样阴冷针扎般穿透皮肤,空气中弥漫着让人不适的陈腐气息。
无论来到这里多少次,康斯觉得自己大概都无法彻底习惯这种潮湿阴暗的味道。
更何况现在是凌晨四点,除了黑夜女神教会那些无需睡眠的特殊成员,没有哪个正常人会主动选择这种违背常识的作息。
……好吧,或许还有个别负责轮值的倒霉鬼,比如他,以及其他那些被紧急事务调动起来的人手,比如他的上司、同事们。康斯试图宽慰自己。
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回荡,两双厚底的军用制式靴在一间灯光昏黄的审讯室外停了下来。
现在,与他们仅隔着一道铁栏的地方,就坐着某位选择在深夜凌晨上门拜访的、不那么正常的客人。
尽管只是一个设立在圣乔治区的分部设施,但这座独栋小楼作为军情九处的办公场所,地上和地下都无疑归属于军方管辖,平日里总有不少的普通文职工作人员和非凡者成员忙碌地进出,排查、发现、解决处理各种涉及超凡的事件,维持辖区的治安和正常秩序。
而今晚和以往有些不同,他们遇到了一种极为罕见的情况。
或许不该把事情简单地定性为犯人自首……毕竟按对方的说法,他甚至只是做了一件助人为乐的善举,便意外收到某样贵重的物品,于是前来商谈交涉。
而在核实过那所谓的“贵重物品”之后,从军情九处总部传回的消息却叫人愕然:这位深夜来访者带来的手写笔记,恐怕正是军情九处最近在与因蒂斯、弗萨克等国间谍费心周旋,努力谋取的赫尔莫修因手稿!
手稿的争夺本该在今晚落下帷幕,只可惜当军方人员赶到情报中提到的手稿藏匿点,种种迹象都表明了同一个事实。
有人先一步取走了手稿,而且相当谨慎地抹去了所有线索和痕迹。如此一来,即便是擅长占卜和寻人的非凡者也再难以进一步定位手稿及嫌疑人的下落。
与军方争抢手稿的势力中,具备这类能力的专家并不多,不少成员因而将怀疑的首选目标放在了因蒂斯那名擅长占卜和反占卜技巧的情报人员身上。
不过晚间时分传来的又一个消息让许多人感到了意外。
因蒂斯共和国在鲁恩首都安插的情报头子出事了――尽管严格说来,目前军情九处还没有抓到任何具有决定性的证据和把柄,但包括康斯在内的许多人都清楚,那位贝克朗大使究竟在某些动乱和流血事件的背后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但就是这样一位外交大使,他竟然在因蒂斯使馆里遭遇了刺杀,而且还就那么干脆利落地死了!
或许他是将手上所有能动用的力量都投入了手稿的争夺中,疏忽了身边的防守,从而让刺杀者成功得手了?
不管怎么说,这对军情九处而言算是个忧喜掺半的消息。
往好的那一面看,
贝克朗大使一死,失去谍报工作首领的因蒂斯间谍们短期内会消停一段时间,直到从国内调来新的外交大使,前来接手这个烂摊子;但糟糕的是,那名也许到达了序列5的占卜专家听到贝克朗的死讯后,绝对会选择谨慎行事,手稿的搜寻难度也将因此大大提升。
不过这些结论都是过去式了。
康斯看到,他的直属上司格列勒凯伊转过了身,板着一张严肃古板的脸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好表现。”
顶着肩头过于沉重的期待,康斯下意识掂量了一下手中的文件袋,这才无声点头应下。
哐当。
他推开审讯室的铁栏门,在显出古朽感的昏黄灯光下见到了那张叫人难忘的脸。
看到他的到来,那人好整以暇地换了个不那么随性的坐姿,将双手架在破旧脏污的木桌上,十指指尖相对地立在嘴前,唇角微微扬起。
审讯室独有的光线条件下,他一头浅金的头发呈现出耀眼的灿金色,额发与睫毛下的阴影让那双本该澄澈的青碧色眼眸变得有些晦暗深沉。
康斯还没开口就感觉到自己的气势已经矮了对方一大截。尽管自己才是站着的那一个,本该以居高临下的俯视视角为对方带去压迫感。
不行,得抢回对话的主动权……他表情不变地走到对位坐下,沉声开口道:
“亚瑟华生,或者你更习惯听到‘阿尔蒂尔索伦’这个名字?”
“不用顾虑我的感受,选你觉得顺口的称呼就行。”亚瑟华生看了一眼他放到桌上的文件袋,不由加深了嘴角笑意的弧度,“看你这么年轻,应该刚入职没几年?他们既然安排你来与我交涉,说明上面已经考虑好要怎么答复我了吧。不如我们彼此都坦诚一点,让我看看鲁恩王国愿意为这份手稿出多少价。”
康斯让自己表现出不为所动的坚决,顾自提问道:
“……你是如何得到赫尔莫修因手稿的?”
亚瑟华生似乎是很轻地叹了口气,勉强配合答道:
“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你们的人肯定也核实过我那些证据的真伪……最重要的是,现在距离日出只不到两小时,那些在半夜时间印刷的晨报、早报应该已经进入了集中装订和运输分发的流程。就算你们部门的经费再怎么充足,也不可能买下所有在明天刊发的报纸对吧?你确定要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浪费你我的时间?”
……该死,为什么我竟然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的?康斯不禁呼吸一滞,那些为树立自己威严而准备的腹稿就这么烂在了心底。
要不是因为之前他利用职权方便调查过这个在舞会上见过的男人,还好巧不巧地查出一个索伦家族的背景,康斯觉得今晚的这场交涉绝对轮不到自己来负责。
而且看这家伙精神奕奕的样子,想必没有挨过组长的痛苦之鞭……按上面的意思,恐怕根本就没打算把他当成犯人来对待?
康斯憋闷地吐了一口浊气,一时之间竟想不到自己该说些什么。
“既然你不好意思开口,那就让我谈谈各位最关心的问题吧。”
亚瑟华生放下双手,微笑平和地陈述道:
“想必你们已经确认过了,我带来的手稿究竟是不是原封不动的真迹。作为展现的诚意而言,我自认为已经很到位了。不过大家心里都清楚,赫尔莫修因手稿不是艺术品,也不是具备收藏研究意义的古董,它的价值并不在是否是真迹,而在于那位天才科学家留下的知识、思想和智慧。而知识的传递往往没那么复杂,只需要一些纸笔、耗费掉一两瓶墨水,就能转入新的载体……”
听出这一段发言的话外音,康斯忍不住瞪视向他:
“你抄录了手稿里面的内容?!这才不到一个晚上――!”
“别忘了,我拿到手稿的时间是傍晚,抄录一版复写件并不是什么不可实现的难题。”亚瑟华生抬起食指轻摇了摇,随即带着笑意继续说道,“毕竟你们已经知道我是索伦家族的成员了,那么想象一下吧,如果我以我的名义将这份手稿里的知识送回因蒂斯国内,有家族背景的帮衬,哪怕只是个落魄前王室的旁支成员,也足够我得到不少好处。若鲁恩王国不希望这份知识落入其他国家手里……怎么说也该付出点买断费用,才对得起我的损失吧?”
康斯深深呼吸,想要逃离他掌控的节奏:
“说,你想要什么?”
“一个爵位怎么样?我听说鲁恩王国的世袭男爵爵位,标价在70万到100万鲁恩金镑之间。”亚瑟华生以谈论天气般的随意口吻说着,再次看了一眼那只被放在桌上的文件纸袋。
康斯庆幸自己这会没在喝水,审讯室里也从不提供这种多余的东西,不然他怀疑自己大概会忍不住一口喷到眼前这家伙的脸上。
“你一个因蒂斯人难道还想着要鲁恩的贵族爵位?脑子烧坏了吗?!”
“我在这边又用不到索伦家族的背景,更多时候,它为我带来的麻烦多于便利。再说,亚瑟华生获得鲁恩贵族的身份,和阿尔蒂尔索伦又有什么关系。”长着俊美脸庞的青年无辜地摊了摊手。
诡辩!康斯在心底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地委婉道:
谷
“理论上来讲,成为男爵之前,你至少需要拥有60万公亩的土地,并积极参与上流社会的各种活动、晚会,投资建设城市、捐助慈善机构等等,直到拥有一定的名望,才能得到国王陛下的赦封资格……而且,像你这样的人肯定不了解,那笔用在获取爵位上的开销只是‘入场费’,真正得到男爵爵位后,你将不得不花费大量金钱在购置宅邸、雇佣仆人、定制足够多的手工礼服等各方各面。呵,因蒂斯人从不在意这些有关体面的讲究,我听说你们那边的贵族参加晚会竟然可以穿以前穿过的礼服,戴的假发头套足足有十磅重,但从来不清洗,只要靠近就能闻到令人作呕的臭味……”
“虽然我想说这是你单方面的偏见,但抱歉先生,我坐在这里不是为了听你对因蒂斯人的看法的。”亚瑟华生再次架起了双手,眼眸微转,“好吧,看来你的领导们没我想象的大方,也许我该考虑一下回国发展……”
想起上司的吩咐,康斯感到一阵难言的头疼,无奈地打断了对方:
“等一下……你想要爵位,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亚瑟华生熟练地抛出他即将说出的转折词。
康斯差点被噎到,不由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但是有个条件……如果你没能做到,那么我们最多只会承诺以你的名义做几笔大额的慈善捐赠,封顶金额是10万鲁恩金镑。”
说到这里,他打开了泛黄的文件纸袋,从里面取出整理妥当的资料与贝克兰德地图,分别挪至两人之间的桌面。
“你可以从这里自由挑选你想进行捐赠活动的机构。”康斯一手压在资料上,两眼直直注视着面前的青年,另一手却是又从文件袋中抽出了一张纸,连同钢笔一并推到他的跟前,“可假如你真的成功找出了‘十字路口的恶魔’,解决掉这个麻烦,我们会破例给你一个军方编制外的身份头衔,甚至可能考虑帮你争取国王陛下亲自赐授王国勋章的荣誉。”
“鲁恩的王国勋章?我记得它的前身应该是骑士勋章。你们倒是会算计,勋爵也算爵位,可以被人尊称一声爵士……”亚瑟华生似乎并不怎么意外自己听到的内容,笑意浅淡地勾起嘴角,“所以问题果然回到了原点。看来那个‘十字路口的恶魔’困扰你们很长时间了。”
“差不多快一个月。”提到这个令所有成员沮丧又痛恨的血腥代名词,康斯暂时放下了个人的成见,神情略显沉重地看着他答道,“我们几乎已经肯定,这是一起没有争议的超凡事件,作案者很可能是真正的‘恶魔’,我们针对他展开过多次行动,却都以失败告终……你是索伦家族的人,应该不需要我来告诉你‘恶魔’的特征吧?”
闻言,亚瑟华生面露不满:
“就这?包括三大教会的官方组织在内,你们查了一个月就只能提供这点线索?”
“当然不止!但那些线索……恐怕都派不上用场。”康斯努力平复被挑衅专家带起的火气,语速不自觉加重了一些,“你要是同意接受条件,就在这两份合约书上签字。对了,还要补上遗漏的内容,比如必须交出所有私自抄录的誊写手稿……”
低头看了看面前明显内蕴超凡层次力量的合约书,亚瑟华生似乎没有考虑太多,爽快地在右下角的空白处签下了花式字体的姓名,便重新推回康斯那一侧。
“好了,麻烦手抬一下,让我看看你们列出的捐赠名单。”
康斯愣了一愣,下意识抬手由他抽走了那些整理好的机构资料,看向那两份同样签有两个名字的合约书:
“确定不用再多看几眼条款和内容吗?”
正翻动着手中资料的亚瑟华生随口应道:
“你在教我做事?”
……好想揍他一顿。康斯十分克制地捏起拳头,开始深呼吸调整心情。
只是还没等他恢复状态,面前的金发青年便笔触轻快地在地图上圈出一个地点,然后重新阖上钢笔盖子,轻敲了敲桌面:
“我选好了,暂时就先决定是这家公立剧院吧。”
“西奥利弗公立剧院……”康斯低声默念出那个地点对应的建筑名,徘徊在脑海中的隐约熟悉感让他开始尝试回忆。
很快,他便想起了一件发生在去年的小事:据自己某位贵族友人传来的消息称,有家开在西区的剧院公开表演了一出具有讽刺意味的争议喜剧,因而得罪到保守党的大人物,失去了不少有背景的赞助方,指不定哪天就关门歇业了。
选择给这家歌剧院捐款,怕是会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但既然上面的人把这家公立剧院划入了捐赠范围,那或许也用不着他来操心这些事……
康斯正犹豫着要不要说明这一点,却没料到亚瑟华生好像能读心似的看出了他没说出口的隐情,挑唇微笑起来。
“你好像有些不解我为什么要选择这家剧院?”
“不,我没有。”反正捐款会以你的名义赠出,就算有麻烦也是找你去的,和我们军情九处有什么关系?想通这一点后,康斯瞬间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
“其实说来也巧,前两天的一场夜间舞会上,为了避开风头,我躲进演奏舞曲的小提琴乐队里,也因此认识了那几位来自西奥利弗公立剧院的小提琴手。他们和我提过剧院的经营状况不太好,没办法进行正常公演,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了离开,他们几乎可以算是最后几名还在坚持的剧团成员。不能演出,就没有收入,剧院经理也发不出薪水,多数时候他们就只能靠自己外出工作获得的钱来维持生计……”
由于对那场舞会的深刻印象,康斯不怎么情愿地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逐渐意识到当晚似乎的确发生过他所说的桥段: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他们不离开剧院?”
“我没有问得那么深入,但不外乎是因为一些单纯的理由,比如梦想,比如个人情感。”
康斯有些意外,像是从没想过这个态度傲慢、总以为事情尽在自己掌握的男人还能说出这种体察人心的话来。
“不过让我们再把话题说回舞会。这位先生,如果我没认错人,我们那天好像见过,对吗?不得不说,你当时的表情真的有些可笑,尤其是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奇怪敌意,像极了那些难以在异性面前展现自身魅力,就因此恼羞成怒的低等雄性动物。我很好奇,支配你的情感到底是自卑,还是某些不方便向外人说明的童年阴影……哎呀,我再说下去你会不会当场抡起拳头往我脸上来一下?免了免了,还是来和平地握个手吧。”
亚瑟华生态度友好地伸出了右手:
“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康斯咬牙切齿地松开拳头,用力握了上去。
…………
清晨六点,持续了整晚的雨停了。
克莱恩准时于七点醒来,看向窗外与往常无异的阴沉雾霾天,uu看书突然意识到自己昨晚灵性消耗太大、精神疲惫,竟在等待某人回家的半途就睡了过去。
还好我是躺在床上等的……不对,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种很不对劲的感觉?
他甩开杂念,离开温暖的被窝,习惯性地准备下楼洗漱。
但当走到楼梯口,隐约听见一楼传来的声响、嗅到熟食和现烤面包特有的松软香气,克莱恩顿时止住了脚步。
“差点忘了,家里多了位客人……”还有个不知藏在哪面镜子里的保镖小姐……
他低声自语着摇了摇头,折返二楼那间离卧房更近一些的盥洗室――为避免撞见某些尴尬的场面,他从来都是自觉使用一楼的盥洗室,不过现在嘛,爱丽丝本人又用不到这些设施,“华生”又和他同样都是男性,倒是不必那么讲究……
这么想着,克莱恩将手按在了盥洗室的门把上,然后推门而入。
正提着一件轻薄贴身衣物往洗衣篓里放的人影缓慢转头,长度过腰的浅金长发随之轻轻晃动,逐渐露出了蝴蝶骨的优美形状,浅浅凹陷的脊骨线条……
砰。
克莱恩反应迅速地关上了门,表情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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