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王坚之后,张珏正要带李瑕去安顿兵马。
却见赵安从外面跑回来,道:“张将军,有群孩子在门外哭闹。”
“哭闹?”
“都是昨夜战死的兄弟们的儿子,末将也不好驱赶……”
这事情是小事,但若处理不好也要凉了军中士卒之心。
张珏虽忙,还是马上向将军府外赶去。
李瑕走在后面,只见十余个半大的男孩正整整齐齐跪在那。
他们小的不七岁,大的不过十一二岁,个个额头上系着白布,脸上挂着泪痕。
“张将军来了……”
张珏认得这些军中子弟,抬起手,一个个指过去。。
“王立、史炤……尔等之父兄为国捐躯,朝廷自有抚恤,王将军也绝不会苛待孤儿寡母,不须尔等来闹!”
“张将军,我等不是来闹事的。”为首那名叫“王立”的男孩抬起头道。
他不过七八岁大,小脸绷得紧紧的,强忍着才没哭出来,又道:“我等是要来从军的!”
说罢,重重磕了个头。
张珏闻言,微微一愣。
“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说甚胡话。”
“请张将军允我等从军,杀虏!”王立掷地有声。
张珏语气终是柔和下来,挥手道:“等尔等大了再说。”
“我要杀虏!我爹说了,一定守住钓鱼城。蒙鞑打一年,他就守一年,打十年他守十年,打二十年,那就由我顶上。”
王立的声音还有些更咽,眼神中却满是坚决。
“现在……现在爹走了,我来守!”
“对,我们来守!”一群男孩纷纷哭喊道。
“大言不惭。”张珏轻骂了一声,走上前,一把将王立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衣襟上,擦了擦他的眼泪鼻涕。
……
好不容易安抚了这些孩子,让赵安将人送去,张珏看着那些背景,依旧唏嘘不已。
“王立这孩子,小小年纪,已不简单啊……他爹王川,昨夜支援马军寨时战死了。”
李瑕点点头,他入城时便看到了王川的尸体。
张珏叹息道:“我十八岁从征,上山,呆了……这些孩子则是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又不知还要待多少年。”
李瑕问道:“张将军没想过,哪天不用再守着山城?”
“不守怎行啊?蜀中这地势,只有山垒能防蒙古骑兵。”张珏道:“王将军与我,已做好了一辈子守山的准备……前提是,若未战死。”
大宋这局势,已无人敢言“收复”二字。
对于这些将领而言,既不认为大宋会亡,当然只能一直守下去了。
张珏想到这里,不由更添感慨。
“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古有愚公移山,今我等守山、守国,唯有以愚公之志。”
这大抵算是这些钓鱼城将领之间一个自嘲的小笑话。
李瑕并不觉得好笑。
这些英才良将,本不该困守于这一方山城,本该到更大的天地去施展更大的抱负。
卫青直捣龙城、收复河朔;霍去病长驱漠北,封狼居胥……这是为将者该有的志向。
大宋到了王坚、张珏这一辈,这些志向却已被某些东西扼杀了。
那等到像王立这些孩子长大,再拼命,还能有多少作为?
李瑕愈发希望,能改变这些人的命运。
“张将军可想过?若有朝一日能反攻汉中,自不必再守。”
“非瑜太年轻,想
得简单了。”
张珏摆了摆手,显然完全不认同李瑕这态度。
他与王坚,皆是余玠“构垒守蜀”之策的具体执行者。
论对川蜀战局的了解,少有人能比得上他们。
反攻?
岂还有反攻的可能?
张珏不由提醒了李瑕一句,道:“做事,务必脚踏实地,万不能好高骛远……哈,今日初见,莫怪我啰嗦。”
“张将军能提点我,是待我赤诚,多谢还来不及。”
李瑕话锋一转,又道:“当年余帅构垒,是为守蜀不假。但之后马上便要图复汉中不是吗?防守反击,只防守不反击怎行?”
“道理说得容易,做不到皆是假的。”张珏微微苦笑,不欲就此无益之事多谈。
他还很忙。
李瑕也就点到为止,刻意保留着与张珏之间这点意见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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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鱼城便这样,一点点的向李瑕展示出它的壮阔,以及它的无奈、局限。
而山下包围着钓鱼城的十万蒙军,像是要将李瑕与这个山城的命运狠狠地揉在一起。
是日,大雨未歇。
有蒙军士卒逃回了汪德臣的大营,将一个个消息递给了汪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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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陇西汪家,是由汪世显开始发迹。
汪世显死后,留下的爵位官职本该由其长子汪忠臣继承。
但汪忠臣自认为能力远不如二弟汪德臣,于是把世爵、二十州都总帅之位让给汪德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