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索什扬的冷嘲热讽,万变集思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机械语调。
“信仰从不是一个贬义词,迷信才是。”
“这是必须的吗?”
“鉴于当前人类社会思想的贫乏的程度,信仰领域如果你不去占领,那么就会有别的什么东西来占领。”
索什扬听完后,沉默片刻,微微颔首。
万变集思随即说道: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吗?”
“我还没说话,你就知道我决定了?”
“你的眼神结合面部细微表情已经袒露了你的决定,人类的政治家总是习惯于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包装在风马牛不相及的说法和借口之中,所以你即便不说也不要紧。”
索什扬眯起眼,随后晒然一笑。
“我忽然理解为什么帝皇要禁止你们这些人工智能了,某些时候你们确实很讨厌。”
“如果这样想能让你显得不那么尴尬的话,我可以将其归纳为一个原因。”
索什扬闻言轻轻一挥手。
“下去吧。”
万变集思后退两步,进入到一个光圈之中,随后直接消失在原地。
眨眼间,整个舰桥就变得死一般寂静,索什扬向后靠在王座的靠背上,冰冷的触感隔着长袍也能刺激着他的皮肤,不知道为什么,拥有的越多,他就变得越喜欢独处。
当他闭上眼时,很多沉在记忆之海深处的回忆开始浮现,一场场战斗,一张张脸,一句句话.
忽然,他听到了空气中某种细微的震动,随即睁开眼,并微微抬起手。
如小金球一般的穆护轻快的落在他的手心。
“穆护。”
“主人.”
穆护那稚嫩的声音显得怯生生,很难相信它也是一个人工智能,却拥有这种完全真实的感情。
“没有打扰你吧?”
索什扬微微一笑。
“没有,穆护,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啊?”
“在你眼中,我很像薛西斯吗?”
“有时候很像.比如现在。”
索什扬眨了眨眼,刚想张嘴问“如果有一天让你在我和薛西斯中选择一人,你会选谁”这个问题,但马上又咽回去了,因为他知道这没有意义,只是单纯在为难穆护而已。
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己所不欲,那便勿施于人吧。
“穆护,帮我把那个东西拿过来。”
“嗯!”
片刻之后,穆护用金属触须吊着那精致的小瓷杯放到索什扬的手上。
“穆护,刚刚交给你的那些东西尽快做出设计方案,我近期可能需要用。”
“好的,我马上去弄!”
待穆护飞走后,索什扬看着手中莹润的瓷杯,此刻他的内心已经积攒了太多的问题,不知为何还真有点怀念惑者的那一杯茶。
轻叹一声,索什扬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身体微微歪向一边,闭上眼睛开始思考接下来的一系列规划。
但几乎没有真正感受过疲倦的他,竟然在沉思间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嗯?”
索什扬眨了眨眼,他刚刚还在想该怎会优化新兵招募的流程,却突然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笼罩在狂风暴雨中的高地上。
忽而,一道蓝色的闪电点亮了天空,索什扬悚然瞪大了双眼。
就在他的面前,原本应该是有一间老教堂,名叫雷石,但现在只剩下了一片焦黑的废墟和坍圮的墙壁立柱,被烧焦的房梁,壁画和丝织帷幔浸透在雨水之中,就好像焦黑的残尸,索什扬几乎可以想象烈焰和浓烟如何吞噬这个小教堂的过程。
他茫然的朝废墟迈出了一步,下一刻又一道闪电划过,索什扬身体瞬间僵住了。
在那短暂的一息之间,他不确定是不是幻觉,但他依稀看到周围站在一圈人,数以百计的排成整齐的队列围着这片高地,他们都是高耸的巨人,在倾盆大雨里纹丝不动,任凭雨水打在黑色的红黑色的盔甲上。
那是纯黑的动力甲,胸口上的天鹰标记就像由骨头拼接成的。
不,或者说挂在漆黑盔甲上的就是真正的白骨,而那些许红色也并非真正的颜色,是燃烧且无光火焰,盘踞于战士们的体表与躯干上,他们就如同于午夜时分乍现的幽灵一般,就好像从迷雾遮掩的夜色中出现的幻景。
但索什扬觉察到动力甲上的伤痕,它们是如此古老,如同从时间彼岸横渡而来。
还有那象征死亡的骷髅头盔,以及它们的颅骨眼眶中似乎有淡淡的火焰在燃烧,就好像在注视着他.
那种森然的注视令他不寒而栗。
然而随着电光消逝,它们也变得无影无踪。
索什扬警惕的转身看向四周,狂风暴雨中只有一片如墨色般的漆黑,他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一大圈人围着这里。
这时,他听到了一阵希望的声音,像是脚踩碎了某种东西,于是猛地又回过身――
“惑者?”
只见原本已经彻底是一片废墟的雷石教堂,此时竟然恢复了一小半,在微弱的烛光中,穿着白色牧师长袍,戴着金色面具的惑者从破碎的讲经台后面走出来,来到废墟之中,弯腰拾起了一个东西。
索什扬看向那物件,发现是一个老旧甚至表面破裂都裂开的青铜钟表,上面的指针停滞在零点前的最后一刻。
惑者用手轻轻拂去上面沾染的灰烬,面具后似乎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惑者,没事吧,这里发生了什么.”
索什扬向惑者走去,不过在踏过雷石那焦黑的门框残骸时,却突然发现了什么。
“这是?”
索什扬看向地面,然后半蹲下身体,伸出手。
那是一个脚印,似乎只有成年男性大小,之所以吸引索什扬的注意,是因为脚印周围是一圈黑色的焦痕,而脚印更是深深踏入石板地面半指之深!
在他脑中,出现了一个浑身包裹着黑色火焰的人,正阔步的走进燃烧的雷石教堂――
索什扬循着脚印的方向抬起头,发现惑者正看着自己。
“惑者.是谁来过?”
当索什扬站起身时,惑者只是微微点头。
“你来了。”
暴雨之中,两人静静的对视着,任由雨水冲刷着他们的身体。
许久之后,索什扬垂下目光,幽幽说道:
“惑者,你是不是一直都在骗我。”
惑者微微歪过脑袋,回答道:
“索什扬,你一般在什么情况下会撒谎。”
索什扬抿起嘴唇,无奈的说道:
“在说实话会引发不可预测的后果的时候.”
“那么我保证至少到现在,我告诉你的没有一句谎言。”
“我见过了凡者。”
“嗯,我知道,我也见了凡者。”
“我还见到了阿难大师,听他说起了那个人的故事,一个寻求真正的智慧而不得的人。”
惑者也没表现得那么意外,只是沉默的握着那钟表转过身。
“惑者,那个魔.它究竟是什么?它还在吗?”
惑者停下脚步,微微仰起头,片刻后,他转过身。
“觉者智慧,甚深无量,其智慧门难解难入,一切声闻所不能知.来吧,总站在这你也不舒服。”
说着,他回身继续向讲经台走去,最后小心翼翼的把那个损坏的钟表放在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