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运看向方礼,道:"堂兄,若还是执迷不悟,不仅会误了仲永的前程,也会误了你的‘钱’程.一个童生和一个进士哪个更重要,你难道分不清"
方礼却冷笑道:"我当年还对仲永抱以期望,希望他能当个宰相什么的,哪知这半年来,他越发不堪!竟然被你远远比了下去,不趁现在赚些银钱,以后他要是连秀才都考不上,谁养我老"
"蠢货!"蔡禾骂道.
"糊涂!"宗午德也跟着骂.
方运道:"此地都不是外人,那我便说出我心中猜想.仲永的天赋我们都知晓,他在童生试的成绩也是实实在在的.至于他五岁便会写诗文的事,方礼,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方礼面色一僵,随后故作茫然道:"什么意思仲永本来五岁就能作诗啊!"
蔡禾和其他举人若有所思,都明白了方运的意思.
方运却道:"我不认为一个人愚蠢至此,放着大有天赋的孩子不好好培养而杀鸡取卵,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你对方仲永并无信心.我方才不过是随口一说,但你的神色变化却告诉我,我猜对了.我隐约记得,当年有人要把方仲永的诗词结集试着去圣院出版,但你却不同意,说他还.以你贪慕虚荣的程度,不可能不想去圣院结集出版.那么原因就很简单,若是圣院过问,那么此事必然暴露.你,就没办法靠仲永赚钱!"
"你……你污蔑!"方礼大怒,但怒容却掩饰不住他眼中的惊惧.
"不若我帮你一把,把之前仲永的诗词让圣院鉴别,洗刷你的污蔑"方运问.
"你……仲永的诗乃是仲永自己的,你没资格去!"
方仲永的泪水夺眶而出,哽咽着道:"堂叔在上.侄儿认错.我年少时,父亲为了赚钱,联合一个老童生行骗,我年少时的那些诗,都是老童生提前作好了.小时候去那些大户人家,有的人已经被老童生和我父亲买通,有的是老童生诱导其主人出题,而在那之前,我已经背诵了许多老童生做的诗,有些改都不用改."
"那之后呢"蔡禾问.
"等后来有了名气.我很少当场作诗,而是事后赠诗.再后来,我生怕事情败露,苦心向学,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读书上.幸好勤能补拙,学生终于名副其实,父亲也十分喜悦.但童生试后,我因没考上案首,父亲就大打骂我.说我以后未必能考中举人,然后就带着我四处招摇.我想读书作经义,但都被他撕烂,只准我写能赚钱的诗词."
众人无比叹息.
方运面色阴沉.盯着方礼的双目道:"你还有什么可说若是你放手,让仲永苦读十年,或许他二十多岁就能中举,无论是继续考进士还是回济县当个小官.都远胜现在!"
方礼呆呆地站在那里,随后一跺脚,挺着脖子道:"十年我自己能活多少年还不知!你要是真想帮仲永.好,给我三万两白银,我十年不管他!不然就杀了我!杀了我啊!让仲永背上杀父的污名啊!"
"放肆!"蔡禾大怒,他这个知县就算有些别的进项,一年到头扣掉花的,也就能攒出五六百两银子,这已经算得上富裕.
方礼继续耍无赖:"不给那没得说.我知道你们会强行抢走仲永,但我有嘴!只要你们敢抢,我就把我和老童生设的局公布出来,彻底毁了他的文名!你们不是说他要是继续跟着我就等于害我吗你们要是抢他,就等于毁了他文名,是不义!到时候,只怕你这个方仲永的堂叔,也会有损文名!"
蔡禾恨得牙痒痒,这终究是方家的家事,他一个知县实在没办法用律法管.
那些举人无比气愤,方礼简直就是人渣.
方运却沉默不语,不知在思索什么.
方礼哈哈大笑,道:"怎么怕了一群狗屁读书人,能拿我怎么样杀了我啊让仲永背上害父亲的骂名啊想抢我儿子门都没有!快点下决定,方运,我知道你从圣墟得到的宝物多,不差这点银钱.现在管你要三万两,等再过一刻钟,我就会要四万两!"
方运缓缓道:"你的脾性我已经很了解,今日给你三万两,等你花光,自然还会以仲永的文名威胁我,把我当成取之不尽的钱庄.更何况,你当我方运是什么人!妖蛮众圣,亿万妖族都奈何不了我,你以为区区泼皮能胜过我若是连你一个区区泼皮都治不了,我拿什么跟妖蛮众圣赌!本不想把事做绝,既然你不惜毁仲永之才,不珍惜自己名声,那我就成全你!"
方运说着,伸手摘下腰间的官印,道:"来人,取我纸笔!"
蔡禾却露出无比激动的神情,堂堂进士知县一溜小跑冲向方运的书房,一边跑一边道:"我来!我来!"
李繁铭愣了一下,然后大笑一声,也去书房跟蔡禾一起搬桌子.
其余举人陆续猜到什么,连颜域空都充满期待.
方礼吓坏了,哆哆嗦嗦道:"你……你们要做什么读书人都不是好东西!你们想怎么害我我……我不会屈……屈服的!我要跟你们拼命.!"
方运淡然问:"你这种人舍得死"
"我……我这就死给你们看!"方礼往蔡禾的唇枪舌剑上一靠,突然如雷击似的猛地后退,捂着脖子嚷嚷,"疼!疼死我了!流血了!"
众人哄堂大笑,方仲永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看了父亲一眼,露出悲哀之色,再度低下头.
蔡禾和李繁铭抬着桌子走出来,上面摆好文房四宝,此桌是妖木所制,重达五百斤,乃太后赐下,寻常四五个人都抬不动.
蔡禾一边走一边看着方礼,露出快意的笑容.
方礼更加害怕,这位蔡禾可是实打实的进士知县,文名不下于普通知府,将来有很大机会成翰林甚至大学士,连这种人物都露出如此神态,那方运一定会做出什么可怕事.
方礼转身就跑.
"拿下!"蔡禾低喝一声,两个在外守卫的官差冲进门擒住方礼,扭送到方运面前.
"放开我!放开我!我同意了!我同意了!"方礼一边挣扎一边大喊.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方运道.
桌子落地,方运把手伸向翠玉宝竹笔筒,手指拨了拨,最后从笔筒中抽出一支狼侯笔,这可不是用黄鼠狼毛制成的狼毫笔,而是狼妖侯尾巴尖制成的毛笔.
狼侯笔堪称是最硬的毛笔,只要稍有不慎,就会刺破纸张闹笑话,但若能用狼侯笔写出字,那必然字字如刀,力透纸背,入木三分.
曾经有书生用狼侯笔为凶器刺穿人的喉咙,此笔的锋利可见一斑.
只有在非常极端的情况下,文人才会用狼毫笔,庆国状元季梦先攻击方运的檄文就是用狼毫写成,不仅字如刀,也能让意如刀.
方运慢慢深呼吸,笔锋入墨,竟然有一丝金铁交鸣声.
等狼侯笔吸满了浓墨,方运道:"使方礼遗臭万年者,非方仲永,乃方运,乃方礼!"
说完,方运左手握住三品文侯印,右手提笔书写.
"济县民方仲永,世隶耕.仲永生五年,未尝识书具,忽啼求之.父异焉……"
"轰隆隆……"
天空无风无云,却有雷声,而在大源府内每个有文位的人,下到童生上到大学士,全都文宫轻动,一起抬头望天.
每个人都听到一个冰冷如石的声音在高声朗诵一篇文章.
"济县民方仲永,世隶耕……"
在文章的写作过程中,整座大源府数百里内所有文人异常惊讶,随着文章不断继续,许多人拍手叫好.
"笔伐!文人笔伐!好胆气!好文采!不知到底是何人!"
"我景国有此犀利笔锋,何愁妖蛮小儿!"
"写得好!我早就看不惯方礼!好好的孩子被揠苗助长,简直是读书人之祸!"
"唉,这人写的不错,方仲永在童生试之后,文名的确不行了."
"咦文中称方仲永为侄子,又有如此笔锋,那非方运莫属!"
"泯然众人杀鸡取卵好比喻,不愧是方镇国.既然敢以此文笔伐,必然可镇国啊!"
方家的庭院中,方运继续写着宋朝著名思想家,政治家,文学家和改革家王安石的名作.
文中改了一些时间和地点,也根据济县的情况改了一些细节,但没有改变王安石的文意,用此篇文章警示后人,万万不可因为天资聪颖就骄傲自满,后天的学习更加重要.
在最后,方运却又加了自己所学,批判一些父母遇到孩子成绩好只会称赞孩子聪明聪慧,这恰恰是凸显天资天赋而轻视后天的努力,反而会让孩子沾沾自喜,误以为自己真的比所有人都聪明,误以为自己真的可以不用努力就能再次取得好成绩.
方运用后世教育心理学的研究指出,不应该过度否定孩子,但夸赞孩子必须要讲究方式,应该夸赞孩子努力,而不应该称赞聪明.
在文章的末尾,方运则以一个普通文人和方仲永堂叔的身份大声疾呼,询问所有读书人,自己遇到这种情况,是不闻不问让方仲永行愚孝之道,还是笔伐方礼救方仲永以全教化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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