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盆直径不到一尺,通体白色,无论怎样倾斜,里面的水都保持水平,即使倾覆过来,水也不掉出一滴。
这就是牙山洗剑池,大至方圆数里,小到单手可托,被一只干瘦的手掌举着,手臂越来越长,就在众人的注视下,猛地蹿出一个人形来,正是巨妖王漆无上。
漆无上脸色苍白,火眼妖丹分外明亮,琥珀之中没有空气,他已经忍了很久,深深地呼吸一次,用正常的眼睛扫视一周,飘在近百名道士面前,丝毫不露怯意。
“我的妖术师呢?我的妖兵呢?巨妖王还在,他们怎么都没影了?”漆无上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质问意味,好像这些道士都是他的部下。
“他们早就逃跑了。”周千回冷冷地说,目光一直盯着洗剑池上,“你的妖国已经不存在了。”
“哈哈!”漆无上大笑,“跑光了更好,我要重新开始,无牵无挂,谁也不能阻止我!”
玉盆里突然跳起一滴水,不过数寸高度又落了回去,就在这一跃一落的瞬间,水滴里射出一道光,正中周千回脑门,牙山神工科首座绝非泛泛之辈,在自家至宝的攻击下,却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他没有被杀死,只是泥丸宫里进入一小股外来的力量,却迫使他不得不集中全部法力与之对抗,全身颤抖不已,好像马上就要从空中掉下去,连分心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牙山至宝果然是好东西。”漆无上举起玉盆仔细鉴赏,他要好好折磨这些道士,不想立刻杀死,所以没有使出全力,“操纵法宝如同驾驭烈马,非得狠狠地用上几次才行,瞧,它现在越来越听话了。”
漆无上的右眼在端详宝物,左眼的妖丹却不停摇摆,中间的绿光忽大忽小,盯着近百名道士看了个遍。
半妖殷不沉早吓得躲在一名最高大的道士身后,一直没敢露面,抬手轻轻地扇了自己几个嘴巴,后悔不该跟来,还以为道士们每战必胜,没想最后夺得一切的却是巨妖王。
被火眼盯瞧,魔侵道士们心中同时感受到一阵寒意,尤其是火眼中间的绿光,虽然不大,却带来山一般的压力,没人敢迎视这团火,全都低下头,不由自主地慢慢聚成一堆,像是被牧羊犬驱赶的羊群。
只有一个人不怕,秃子飞了起来,停在道士们最前面,他一直没说话,是因为在往外吐树根。魔树已经失去了全部力量,一被吐出来就化成灰烬。终于吐得差不多,秃子可以开口说话了,“喂,漆无上,你出来了,小秋哥和左流英呢?”
漆无上的目光从洗剑池上收回来,“又一颗完整的魔种,真是幸运。火眼妖丹是异史君送给我的礼物,里面只有一点点死去的魔种,为了唤醒它,我需要一颗妖心,这就是我弟弟漆无暇的作用。不久之前,我得到了五枚魔果之中的一枚,作为我培育魔树的奖赏。真是小气,我,巨妖王的的待遇,居然跟一颗头颅和一名小道士一模一样。可是正如我的预料,你们两个都不想要魔果,慕行秋打破了魔果,其中的魔种已经归我所有,还有一份魔种在你这里,交出来吧。”
“这么多废话,想要魔种,给你就是,但你先告诉我小秋哥和左流英怎么样了?”秃子坦然地飞向漆无上。
停在半空中的周千回想叫住他,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泥丸宫一旦被毁,他就是废人一个,空有内丹绛宫与法器,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施法。
漆无上已经出来,洗剑池就在他手里,牙山的两位注神道士去哪了?专门保护洗剑池的弹剑科道士呢?周千回也生出了疑问。
漆无上扭头看了一眼琥珀,牙山道士设置的铜镜还在,照出里面的人影,“慕行秋被琥珀道士吸走,左流英被我废了泥丸宫,琥珀已经关闭,他们两个都出不来了。”
秃子露出两排豁牙,碰撞得咔咔直响,额上的魔眼射出一道红光。
漆无上不躲不避,反而用火眼妖丹接住了这道红光,“出来吧,魔种,出来吧,你是我的,你从前的决定是错误的……”
秃子不再前进了,张大了嘴,满脸痛苦之色,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已经无法自如控制红光,想收也收不回来。
红光与火眼妖丹相连,也像是在燃烧,发出嗤嗤的响声,秃子的神情越发痛苦,慢慢地,红光变成了绿光——魔种被漆无上吸了出去。
绿光只有短短的一截,被吸到火眼妖丹里面之后,红光也消失了,秃子呆呆地飘在空中,眼神空洞,好似就这么睁眼睡着了。
漆无上剧烈地颤抖起来,皮肤青筋毕露,脸上像是爬满了一条条小青蛇,火眼妖丹猛地膨胀了一倍,夺眶欲出,核心中的绿光像鲜活的心脏一样跳了三次,瞬间缩为一个小点。
过了一会,漆无上恢复正常,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愉悦表情,“每次吞吃魔种都是一次重生,我不仅是巨妖王,还要当大魔王。”
他看向空中的秃子,头颅里还有洗剑池的几滴水,漆无上尚未完全掌握洗剑池的法术,所以不急于吸水。头颅里另有一点点魔种,那是多年以前钻进去的,与秃子的魂魄融为一体,半生半死,没多少价值,漆无上又看向近百名魔侵道士,他们每个人体内都有一点魔种,加在一起接近一颗魔果。
“你们都没有资格拥有魔种,控制一群低等道士有什么意义呢?全是浪费。”漆无上一边说一边用火眼妖丹扫过每一名魔侵道士,所有人都老老实实飘在空中,任凭魔种绿光离开自己,感到一阵轻松。
或许这次是因为逐渐吸收,漆无上的反应不是很激烈,吸完全部魔种之后,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你们没有魔种,却有魔念,回到道统仍是死路一条,所以,还是由我来动手吧,对我来说,杀死任何一名道士都是很高兴的事。先从……你开始。”
仍然没有道士反抗或是逃亡,拥有大量魔种的漆无上就像是一团火吸引着冰天雪地中的旅人。
漆无上看向周千回,即使他不出手,这名牙山道士也坚持不了多久,可道士的目光有点古怪,过于镇定了,还有些……飘忽。
漆无上在空中猛然转身,正好看到一柄剑从琥珀里慢慢刺出来!
“小秋哥!”秃子翻个了跟头,清醒过来,认得从琥珀中出来的就是霜魂剑。
漆无上感到愤怒,这愤怒就像是某个人在屋子里追了一圈也没有打着苍蝇,当他气喘吁吁地坐下时,苍蝇却落在他的手臂上。
洗剑池里又有一滴水跳了起来,一束光射向霜魂剑。
剑身已经露出一半,被击中之后像风中花草一样摇摆,发出嗡嗡的响声,然后——那束光居然折返射向漆无上的火眼妖丹。
漆无上甩头躲开,怒意更盛,正要施展洗剑池怒海潮,将周围的所有道士全都抹杀,霜魂剑猛地从琥珀里一跃而出,又带出一个人来。
不是慕行秋,而是左流英。
左流英向周千回凌空拍了一掌,将他击飞,顺势占据了他的位置,再一伸手,隔空将秃子召回来,同样没有碰他,直接甩向了身后。
“左流英,你还活着,小秋哥呢?”秃子欣喜异常,还要飞过去。
周千回挨了一掌,泥丸宫里的那股外来力量却消失了,心中大喜,急忙伸手抓回秃子,不让他干扰左流英。
漆无上说得没错,左流英的确受伤了,前胸后背的道袍都被鲜血染红了,他是注神道士,却没有办法止血。
漆无上脸色阴沉,火眼妖丹越发赤红,“我明明杀死了你。”
即使浑身是血,左流英的神情依然不变,冷漠而高傲,甚至不屑于跟漆无上说话,伸手指向了琥珀。
琥珀吸满了血气,一直就是鲜红色,这时血色正在快速流动,随着左流英这一指,突然砰的一声,血雾喷出,没有人能躲开,但是也没有人被沾上,血雾瞬间就在空气中消散,只留下一个人。
慕行秋也出来了,全身大汗淋漓,不停地喘着粗气,神情却没有半分萎靡,先是向秃子点下头,然后对一脸迷惑的漆无上说:“谢谢你将这么多人的魔种都吸了出来,我本来还有点紧张,以为你会一边吸魔种一边大开杀戒。还是左流英了解你,你太骄傲了,魔种把你的骄傲放大了十倍百倍,所以你想慢慢杀人,充分展示自己的实力。”
“手下败将,只会故弄玄虚,不管是内琥珀内外,我都能杀死你们两个。”漆无上举起洗剑池,整盆水都在颤动,像是一阵急雨落在了上面。
“漆无上,你还没有明白吗?”慕行秋一点也不着急,甚至没有做出反击的架势。
“明白什么?”洗剑池水还在颤动,漆无上暂时没有施法。
“一只完整的魔种曾被左流英所控制,可你却不吸取教训,又吸收了的魔种。你没有看清一个事实,左流英钻研魔种数百年,他已经找到了控魔之术。”
“嘿,他若是真有这个本事,道统还怕什么魔族?在琥珀之内他又为何被我打伤?”漆无上听得够了,盆中的水射出上百道光,分别攻向左慕两人。
左流英没动,甚至挪开了目光,慕行秋赤手空拳,身形极快地闪动,像是分身变成了七八个人,手臂更是多达九条。
所有光都被他抓在了手里,形成两个光球。
“我开始明白草帽的道理了。”慕行秋露出微笑,对左流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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