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崇文门内大街银碗胡同的“顾问委员会”,一向是低阶宗室和闲散宗室最爱“串门”的衙门。。。“顾问委员会”调子很低,门口只摆一两个差役,只要确定了黄带子的身份,在“会客簿”上做一个“登记”,便会放人进去。
黄带子在“顾问委员会”里边,还会有茶水和小点心招待;“委员”或下边的司员得空了,也愿意陪着黄带子神侃瞎聊。以至于有的黄带子,将“顾问委员会”当成了茶馆,有时候几个黄带子约上,一起到“顾问委员会”闲坐,吹牛打屁,能泡上大半天。
当然,“顾问委员会“里边,不是所有的地方,黄带子都去得;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肯和他们敷衍。“主任委员”郭嵩焘就从来不搭理黄带子。不过,也没有哪个黄带子不知趣,敢去招惹郭筠仙。
无论如何,黄带子在“顾问委员会”种种情状,言路上啧有烦言。翰詹科道,不止一次上折提起这事儿,说“顾问委员会”乃国家重地,宗室们如此情状,实在是不庄重,请朝廷下旨严禁。
两宫皇太后问郭嵩焘的意思,崖岸高峻的郭筠仙却说“全无妨碍”的,两宫皇太后只好罢了。黄带子们闻讯,都说郭筠仙表面上生人难近,其实“外冷内热,实在是个好人”,对关贝子、郭主委和“顾问委员会”的好感更甚了。
这几日,“顾问委员会”突然下了关防,没有公务的。别说普通宗室。王爷都不给进。然而黄带子们非但不以为杵。反而一个个兴高采烈,都说“顾问委员会”正在“闭门办大事”,这个“大事”,就是准备第一期“奉恩基金”的放。大伙儿可要睁大眼睛盯紧了,这几日,如果关贝勒“视部”,就是过来“画行”的——今儿“画行”,明儿就能领钱了!
因此。虽然进不去“顾问委员会”,但一班黄带子们,或者在附近的茶馆里“安营扎寨”,或者提溜着鸟笼子,在“顾问委员会”门口溜溜达达,眼睛都盯着胡同口,热切地盼望着关贝勒的仪仗的出现。
这一次,黄带子们还真没有猜错。
关卓凡从和樱天皇那儿出来,就直奔银碗胡同。他的仪仗刚进入胡同口,便远远地看见“顾问委员会”门口围了百十号人。面朝着胡同口的方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声。
关卓凡皱了皱眉。止住仪仗,先叫图林去瞅瞅怎么回事。
不多时,图林回报:“爷,那是一班黄带子宗室,说是在等着领钱呢。”
关卓凡明白了,又好气,又好笑,想了一想,吩咐了两句,仪仗继续前进。
仪仗没有一直行进到“顾问委员会”的大门口,而是在距大门数丈之遥的地方就停了下来。脚踏放下,关卓凡低头弯腰,下得车来。
关贝勒一现身,欢呼声立刻响了起来。他挺直身子,含笑抱拳,做了个四方揖。欢呼的声浪立马高了上去,还夹杂着热烈的鼓掌声。
图林在前面开路,黄带子们自动让出一条路来,关卓凡也不说话,满面笑容,一面拱手,一面向前缓步走去。上了台阶,进门之前,转过身来,再做了一个四方揖。欢呼声骤高,声震耳膜,几乎能够把“顾问委员会”的大门门檐掀翻了。
关贝勒转身入内,大门关上了,欢呼声此起彼伏,过了好一阵子,才完全停歇。
咳咳,这就是偶像派啊。
关卓凡和郭嵩焘见了礼,略叙温寒,就有两个委员抱了厚厚的两大叠文书过来,一叠是“奉恩基金一期”的,一叠是“京沪线”的。
关卓凡先看“奉恩基金一期”。“奉恩基金一期”虽然琐碎,但并不复杂,而且条理清晰,关卓凡没有花多少时间便看完了。他提起笔来,签了自己的名字,用了印章,笑着说道:“好了,可以出去跟那班黄带子们说了,今儿请回去睡个好觉,明儿过来领钱罢。”
郭嵩焘和几个委员都笑了。
关卓凡主要的精力,花在“京沪线”上。
他看得极其仔细,到了午膳时间,只看了一小半,就由“顾问委员会”的小厨房,随意整了两个小菜,和郭嵩焘两个,囫囵吃了,继续“看稿”。
一直到未末申正时分,才算全部看完了。
关卓凡长长地吁了口气,沉吟了一会儿,然后,签字,用印。
“画行”完毕,关卓凡将文书推给郭嵩焘,微笑着说道:“筠仙,从今日起,中国算是‘走进新时代’了!”
实话实说,关卓凡“沉吟”的那一小会儿,郭嵩焘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关卓凡终于“画行”,他一口气松了下来。待听到关卓凡这个“新奇”的譬喻,又重新激动起来,说道:“是,郭嵩焘有幸追随贝勒爷,愿筚路蓝缕,为中国开出一片新天地!”
关卓凡点点头,说道:“筠仙,你说的好!”
又沉吟了一下,说道:“‘奉恩基金’的事儿,今儿就算正式公布了;‘京沪线’的事儿,先压一压,等明儿我那份奏请恢复京员俸禄的折子上了,再说。”
郭嵩焘心领神会,说道:“是,如此,言路上面的喧嚣,就会少许多了。”
关卓凡嘿嘿一笑,说道:“言路上面,现在是怎么一个情形啊?”
郭嵩焘说道:“‘京沪线’行经省份,都有动静,都托了本省籍的言官,预备‘搏击’。而且,说是要大家伙儿一起联署,以壮声势。攻讦铁路‘几害’、‘几不可’的折子,其实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你‘画行’之后,正式公布了,便一拥而上。”
关卓凡“哼”了一声,说道:“还什么‘几害’、‘几不可’?”
郭嵩焘说道:“是,或者是什么‘几弊’、‘几不行’,都是大同小异。折子还没递上去,上面有些话,已经流了出来。许多说法,凭空臆想,荒唐可笑,根本不知铁路为何物者,大有人在。”
关卓凡微微一笑,说道:“这也算‘造势’吧。”
郭嵩焘笑道:“是,不过提前泄了自己的底儿,对咱们也不算坏事。”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这里面最起劲的一个,叫做徐应祥,是翰林院的,嗯,他是江苏人。”
江苏?靠,老子的根据地啊,这么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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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