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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难道,就不能换个听话的做越南国王吗?

  克莱芒对越南的史实,远不如博罗内熟悉,不过,既为派驻远东的外交人员,对这一带的国家的历史,大致的了解,还是有的,仔细想一想,似乎还真是署理公使阁下说的这么回事儿!

  于是,“由衷”的吹捧道,“公使阁下,我佩服您的洞察力!您的见解,真正是明达深刻!”

  博罗内不由得意,“还有,越南的国王,对中国,称‘国王’,关起门来,可就是自称‘皇帝’了!克莱芒先生,你在中国这么久了,一定晓得,中国周边的国家,国王自称‘皇帝’,对中国意味着什么吧?”

  克莱芒心中一跳,对呀!

  “是,我晓得,中国有一句话,叫做‘一天不容二日’,越南这么做——”

  略一沉吟,正要接着说下去,博罗内已经抢在前头了,“越南这么做,说明他认为自己和中国是平起平坐的——他的内心,根本不以藩属自居!”

  顿了一顿,“看看中国另一个‘最紧密’的藩属——朝鲜吧!朝鲜的国王,对中国,固然是称‘国王’,对内,也是自称‘国王’的,只不过在前头加一个‘大’字罢了——‘大王’,这,才算是个正经藩属的样子嘛!”

  “对,对,”克莱芒点头,“这么一比,就比出来了!

  顿了顿,微感困惑的说道,“不过,中国对越南的‘僭越’,好像,也没有什么反应?呃,中国不会不知道……越南其实是说一套、做一套吧?”

  博罗内一声冷笑,“都快一千年了,怎么可能不知道?——自然是知道的!”

  顿了顿,“越南国王自称‘皇帝’,是从丁朝开始的——那可是公元十世纪的事情了!”

  “那么,中国……”

  “无可奈何呀!”博罗内继续冷笑,“打又打不服人家,只好假装看不见了——只要越南人不在自己这个‘宗主’面前自称‘皇帝’,就由得他去了!”

  顿了一顿,“还有,像什么‘同治’、‘洪绪’一样,越南也是有自己的‘年号’的,越南现在的年号,叫做‘嗣德’——”

  说到这儿,加重了语气,“你不要小看这个‘年号’的事儿!朝鲜就没有自己的‘年号’——他们一直在用中国的‘年号。’”

  克莱芒点了点头,“是,这充分说明了越南的独立性。”

  “不错!”博罗内说道,“拿中国和他的藩属们的话说,用中国的‘年号’,叫做‘奉中国为正朔’——也即是承认中国的‘宗主’地位,既如此,如果不用中国的‘年号’呢?嘿嘿!”

  顿了顿,“还有,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越南内部的文书,提及和中国的关系时,从不向朝鲜那样,称‘事大’或‘朝贡’,而是称‘邦交’。”

  克莱芒轻轻的“啊”了一声,“这进一步说明了,越南认为,自己和中国的关系,是对等的国家和国家之间的关系。”

  “正是!”

  博罗内用手指轻轻的敲了敲桌子,“由此——这许多证据拢在一起,我可以百分百确定,事实上,越南根本就不想做中国的藩属!”

  顿了顿,“中国、越南,之所以结成了‘宗藩’关系,一是中国实在吃不下越南,只好不得已求其次,要求越南在表面上自居‘藩属’,维持他‘中央之国’的脸面;越南呢,中国到底比他大的太多,来自北方的压力,犹如泰山压顶,国家如果长期处在这样一种高压状态下,也实在是吃不消,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藩属’,可是,一转过身,关起门来,就不管中国那么多了!”

  克莱芒连连点头,“深刻,深刻!”

  “其实,”博罗内得意洋洋,“快十七年了,越南一直没有‘遣使入贡’,终于逼得中国坐不住了,这个事儿,本身就很说明问题嘛!”

  顿了顿,“我估计,越南回答中国特使的‘查问’,一定会摆出什么‘战火纷飞,道路阻隔’一类的理由,可是,说到底,还不是四个字——‘观望风色’?”

  “观望风色?”

  “是啊!”博罗内说道,“越南要看一看,太平天国那班人,到底能不能够推翻中国现政府?看一看,中国到底能不能够改朝换代?如是,他也就不用认这个‘宗主’了!就认,也是认的新朝——太平天国!”

  “啊……深刻,深刻!”

  克莱芒一边说,一边兴奋的搓了搓手,“这么说来,中国政府的这道诏书,说不定……真给我们提供了一个解除中、越两国‘宗藩’关系的契机呢!”

  “不是‘说不定’——”博罗内一字一顿,“是‘正好’,是‘一定’!”

  “是,是!”克莱芒说道,“我明白您的意思——”

  微微一顿,“您是说,之前,越南凭一己之力,难以长期承受中国的压力,只好委曲求全,做中国的‘藩属’,现在,越南有了我们——法兰西帝国的帮助,就不必将中国的压力放在眼里了,就可以……宣告‘独立’了!”

  “正是!”

  “可是,”克莱芒又有些迟疑了,“这些年,咱们和越南,处的也不是很愉快……呃,越南人肯接受我们的……帮助吗?”

  博罗内心想,你说的还真是委婉——什么“处的也不是很愉快”?差一点儿就是你死我活啦。

  “一定肯——”博罗内微微咬着牙,“不肯也得肯!”

  顿了顿,“首先,你要明白,越南防范中国,更甚于防范我们法国!”

  “这……何以见得呢?”

  “你想一想,”博罗内说道,“现在的越南政府——阮朝,是如何‘复国’并进而一统整个越南的?”

  “嗯,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阮朝之所以成为阮朝,是因为得到了我们法兰西的大力帮助。”

  “对呀!”博罗内说道,“你再想一想,既然中国是越南的‘宗主’,越南为什么不向‘宗主’求援,倒不远万里,跑到法国求援?”

  “这个嘛……”

  克莱芒对越南的历史,虽然不如博罗内熟悉,可是也晓得,彼时,越南其实是向中国求援了的,只是开口的那位,不是阮朝——哦,那个时候,还叫“阮主”——而是彼时名义上的中央政府——后黎朝。

  当然,现在讨论的,是“越南的现政府”,因此,说“越南为什么不向‘宗主’求援,倒不远万里,跑到法国求援”,也不能算错。

  “您是说,”克莱芒说道,“越南人对中国……抱有强烈的戒心?”

  “着啊!”博罗内说道,“越南人难道不怕,中国人进入越南之后,平定了‘叛逆’,就此赖着不肯走了?——中国人可不是没有干过这样子的事情啊!”

  “这……倒也是。”

  “还有,”博罗内说道,“一八五八战争迄今,越南在南圻,先丢东三省,再丢西三省,终于,整个南圻都丢掉了——事情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也没见他向‘宗主’吭一声嘛!你说,这还不够说明问题的吗?”

  “嗯,”

  “咱们和越南之间,”博罗内说道,“虽然也会有些不愉快,可是,仅仅是些‘不愉快’罢了;中国人进来,可是要将他整个吞下肚子去的!”

  顿了顿,“孰重孰轻,何去何从?嘿嘿,越南人是掂的清楚的!”

  克莱芒心说,我看,越南人未必“掂的清楚”——不过,正是要他“掂不清楚”!如果越南人真的“掂的清楚”了,岂不是就明白了,法国人其实也是要“将他整个吞下肚子去的”?

  那还扯什么“求援”、“帮助”?

  不过,他还是认为,这个问题上,署理公使未免有些过于乐观了。

  “公使阁下,”克莱芒说道,“我认为,目下的越南国王,对法兰西帝国的戒心,不止于领土——据我所知,这位‘嗣德王’,特别的保守,对一切来自欧洲的、先进的事物,都抱有强烈的抵触心理,呃,他会乐意接受我们的帮助吗?”

  “他最好乐意!”博罗内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不然,难道我们就不能换一个乐意的来做越南的国王吗?”

  克莱芒心中大大一跳,“您是说……”

  “‘嗣德王’没有子嗣,”博罗内的嘴角,挂上了一丝狞笑,“如果他退位,或者……驾崩,那么,接任的,就应该是他的养子——瑞国公了,嗯,叫阮福膺禛的。”

  微微一顿,“这位瑞国公,可是崇信天主的——拿越南人自己的话说,他可是个既‘在教’、又‘洋派’的人呀!”

  “啊……”

  “其实,”博罗内说道,“这样子的事情,咱们也不是没有做过——事实上,还不止做了一次呢!”

  顿了一顿,“明命王时候,黎文魁举兵反抗明命王对天主教的残酷压迫,拥护英睿太子后人登基,若瑟.玛尔香修士共襄义举,希望能藉此将越南变成一个‘天主降福之国’,可惜,最后兵败身死——这算是咱们第一次直接介入越南的统嗣之争了。”

  克莱芒点了点头,“玛尔香死的很悲壮,不过,死后得教廷‘封圣’,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玛尔香是被凌迟处死的。

  博罗内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第二次是前年——一八六六年的‘丁导之乱’,这次叛乱,得到了西贡的交趾支那总督府的暗中支持,可惜,嗣德王运气好,咱们再次功败垂成——就差那么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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